平静的嗓音说出来那几个字眼, 兰泽脸上涨红,他忍不住道:“若是督主不来,奴才也会推开世子。”
“这般, ”谢景庭似乎信了, 对他道:“看来兰泽自己有分寸, 不必我多管闲事。”
谢景庭总是这般善解人意,一切都听别人的, 兰泽胸腔里好像又有气在堵着, 他在原地站着, 嗫喏了半天, 嗓音很低。
“督主。”兰泽软软地唤了一声。
他觉得有些羞愤,谢景庭似乎是在逼着他承认一般,逼着他去自己看清自己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
“奴才说的是真的,讲堂里没有人愿意和奴才一组,只剩下阮世子。奴才去找他……原先在雅间里,他教我谈琴,弹琴的时候离奴才有些近,奴才要开口的时候阮世子又松开了我,再然后……督主就进来了。”
“我并不知晓里面的香有……我们一共进去不过一刻钟。”
“我未曾主动勾引阮世子……奴才完不成课业,担心督主会怪罪,我在国子监里课业回回丙三,不想六艺也不合格。”
兰泽一下子说了这么多,他说着有些委屈,嗓音低了几分,整个人如同外表坚硬的蚌类,如今悄然打开了一小条裂缝,露出来柔软的内里。
他略有些不安,细白的手指绞在一起,如今全部说了……他的小心思兴许早就已经被谢景庭看透。
谢景庭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兰泽略微低着脑袋,露出来小半边白净的侧脸,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带着怯懦与闪躲,仿佛他说的话重一些,随意地戳一下,面前的这只兔子就会吓得晕过去。
若是说怪罪,原先确实打算,兰泽拿不到第一就打发走人。
确实能拿到第一,不过是个笨的,次次都是最后一名。
谢景庭平静道:“原先是这般,兰泽若是拿不到前三,就不必再在那里待。”
兰泽闻言心跟着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谢景庭,眼眸湿漉漉的,睫毛上依稀挂着泪珠。
“督主要抛弃奴才吗。”
对上那双眼,谢景庭好一会没有开口讲话,半天才道:“兰泽,抛弃这个词不是这般用的。”
“一般用在丈夫抛弃妻子,父母抛弃孩子,我和兰泽非亲非故,算不上抛弃。”谢景庭注意到少年在偷偷抹眼泪,顿了顿说,“兰泽去国子监念书,每月我要给国子监出上千两的银子,兰泽拿不到前三,意味着这些银子都白费。”
兰泽不知晓原来谢景庭为他花钱了,别说上千两的银子,一两银子对他来说都算多了,他低着脑袋不敢看谢景庭,“督主,奴才会努力的。”
“课业可以轻慢,兰泽,我身边不留骗子。”
兰泽的下巴被捏住,他被迫抬头,谢景庭抬起他的脸,手指的温凉传过来,眼角的湿意被谢景庭抹掉。
谢景庭眼底是一片平静的深邃。
“若是下次再撒谎。”
剩余的话谢景庭没有说,留给兰泽自己想象。
兰泽被常卿送回自己的院子,他一路上都在回想谢景庭说的话。谢景庭知道了他是最后一名,知道了他是笨蛋,六艺俱差。
谢景庭没有说要把他送走,只说了以后不让撒谎。
这般的意思是他考最后一名也不会送走他吗?
兰泽睡前模模糊糊的想,他很快抱着被子睡过去,因为前一天哭过,第二日眼睛略有些肿了。
眼睛有些不舒服,加上兰泽担心谢景庭这两日不待见他,他每日在自己院子待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在院子里做做点心,第三日才去找谢景庭。
兰泽院子里有小厨房,他两天的时间一直窝在院子里,自己用鸡蛋和白糖做出来了奶糕,他自己尝着味道不错。
于是带去了正殿,打算让谢景庭尝一尝。
兴许是因为谢景庭花钱供他念书,他便觉得谢景庭亲切了几分,虽然还是害怕,但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混在其中。
他没有什么好的东西能够给谢景庭,自己做的点心勉强算是心意,希望谢景庭能不要嫌他笨蛋,不要把他赶走。
这般想着,兰泽抱着点心过去,正殿外常卿在守着,兰泽也做了常卿的份,把点心分给了常卿。
“常卿,这是我自己做的点心,督主在不在正殿,今日有客人吗?”
“今日有客人,督主和客人都在正殿。”
常卿没收他的点心,兰泽于是把点心放回小布包里,好奇地在窗外瞅着正殿里面。
兰泽没有想到客人会是阮云鹤,阮云鹤出来时他们二人对上视线,阮云鹤率先移开视线,仿若不认识他。
他还有些担心自己的课业,不知道阮云鹤还说话算不算话,他没办法再找阮云鹤,那作业只能交给阮云鹤一个人了。
毕竟他什么都不会,只会帮倒忙。
兰泽这般想着,他问常卿道:“常卿,我现在能不能进去见督主。”
常卿进去通禀之后就放他进去了。
兰泽揣着小布包踏入正殿,谢景庭不知在和侍卫说什么,说完之后侍卫便下去了。
“督主。”兰泽行了一礼,他瞅一眼,注意到自己的小桌子和软垫还在,略微放下心,看来谢景庭没有要赶他走的意思。
“奴才做了一些点心,督主要不要尝尝。”兰泽打量着谢景庭的神色,谢景庭没有说不好,他于是把布包装的点心放在了桌上。
“这是奴才自己做的。”兰泽又把点心向前推推,他自己亲手做的,平日里没有其他人跟他接触,唯一稍微接触的多一些的便是谢景庭。
何况他大老远的带过来,自然想让谢景庭尝尝。
谢景庭只是扫一眼,点心又朝他面前推了推,里面的块状点心已经散的差不多了。
兰泽的目光强烈的不容忽视,眼巴巴地看着他,水盈盈的眼眸带着几分期待。
空气安静下来,谢景庭放下手中的折子,半天尝了一块,沉默了好一会评价道:“尚可。”
“督主若是觉得还不错可以多吃一些,奴才做了好多。”兰泽这般说,略有些高兴,引得谢景庭看他一眼。
因为这么一眼,兰泽又变得老实起来,乖乖地做好,在旁边看着谢景庭忙的差不多了才开口。
“督主,方才奴才在外面看见了阮世子,阮世子找督主做什么。”兰泽问。
“让他过来一趟问话,前两日他并不知茶馆里的关窍。”谢景庭这般说,对面的兰泽已经把点心抱回去了,自己吃剩下的点心。
被他一看,兰泽就不吃了。
谢景庭不着痕迹的收回视线,眼角能够留意到兰泽在慢吞吞地咽点心。
“督主,奴才的课业怎么办,六艺先生留的有作业,奴才都不会。”兰泽问的小声,试探地问道:“督主能不能教奴才。”
现在谢景庭不让他找阮云鹤,他找不到别人。谢景庭擅六艺,这是先帝曾经夸过的,琴棋书画样样都会。
“琴可以借给兰泽。”谢景庭正殿里就有一把琴,兰泽早就看见了。
谢景庭:“兰泽若是没事干,可以练琴。”
琴棋书画中,属琴最难学,需要时日去磨。
其他人应当能听出来谢景庭话外之意,兰泽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瞅一眼谢景庭,问道:“督主,奴才能试试吗。”
谢景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兰泽在原地拘谨地不敢乱动,一直眼巴巴地瞅着谢景庭。
好一会,谢景庭松了口,“兰泽,如今我还有事情要忙,晚一些才能结束。”
兰泽哦了一声,他于是随意地找了本书趴在自己的小桌上,自己侧着脑袋看书,没一会就在香炉旁睡了过去。
他睡着时说规矩也规矩,不怎么磨人,说不规矩也不规矩,姿势不大雅观。
原先是趴在桌子上睡,没一会变成靠着软垫,没一会又趴在了香炉上。
谢景庭抬头看一眼,每一回看过去,兰泽的姿势都不一样。
到饭点的时候兰泽自己就醒了,他揉揉眼睛,脑袋一时半会没有转过来,忘记了谢景庭答应的让他弹琴,肚子饿了先想着要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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