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白将云时卿放了出来,他负伤在身,本该好生调养,可他却归还相印,辞了官。
大军前往楚州那日,云时卿也离开了汴京城。
除了几幅画卷之外,他什么也没带走。
十年风雨,一朝落幕。
来时是少年,归去已华发。
卫敛将自己所知倾数告之,柳柒面色平静,可十指却早已蜷紧,骨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着白光。
他胡乱抓过一只茶杯,抖着手斟了半杯温水饮下。
默了默,卫敛问道:“柳公子准备去往何处?”
柳柒的嗓音略有些哽咽:“我、我身上有伤,楚州又不甚太平,恐要北上避一避。”
卫敛道:“北上要途经海州,也非明智之举,不若暂时留在此处,待下官肃清了那批潜逃的海寇再行离去。”
柳柒看向他,问道:“卫大人当初与师家交好,可是授了当今圣上的旨意?”
卫敛如实地点了点头,又道:“下官当年曾和云相并肩作战,算是有过出生入死的交情。今日与柳公子相见无关圣命,下官亦不会将此事告知陛下,柳公子大可放心。”
柳柒道:“多谢卫大人。”
送走卫敛后,柳柒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可是双手比方才还要颤抖,连杯盏也握不住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假死一事竟会让云时卿那般难过。
柳柒捂住面颊,眼泪顺着指缝溢了出来,连腹部的伤口撕裂了亦未察觉。
当初在金恩寺为父皇祈福时,他当着赵律白的面写了一句“政清狱简,河清海晏”。
待到众人都离去后,他又悄悄折回,提笔蘸墨,将心中所想一一写下。
他记得云时卿曾经诈过他,说已经翻出他所写的话语,乃十四个字,为“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此诗是彼此相爱的寄语,柳柒从未奢想过。
他之所写,不过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作者有话说】
77别难过,你们一直是双向奔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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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四百四十病
翌日清晨, 司不忧给棠儿喂饱羊乳后便抱着他来到了柳柒的房间,柳柒昨夜大半宿未眠,神色略有些憔悴。司不忧问道:“脸色这么差, 可是身体不适?”
近来天寒, 柳柒夜里时常咳嗽, 总是不得好眠, 更何况他腹部伤口未愈,又着急忙慌地奔波了两日,恐有些吃不消。
他从司不忧手里接过孩子, 微笑道:“我没事, 师父别担心。”
司不忧在桌前坐下, 说道:“吃了早饭我们就出发吧。”
柳柒道:“海寇尚未清剿,不如先在这里待上几日, 等风波平息后再走。”
司不忧道:“城里到处都是邺军,若是让他们发现你的踪迹, 岂不更加危险?”
柳柒将昨晚卫敛与他见面一事告知给司不忧,司不忧闻言沉默了半晌, 而后说道:“那就暂且留下吧,或许还能等等你师兄。”
柳柒点了点头,不禁掩嘴咳嗽起来。
司不忧拧紧眉心,担忧道:“你体内余毒尚未肃清, 此番产子又气血两空, 身体越发羸弱了, 需尽早寻到解药才行。只是如今这个情形, 我是万万走不开的。”
“棠儿还未满月, 我身体弱些实属正常。”柳柒淡淡一笑, “孟大夫医术高明, 给我开几帖药调理调理就好了,师父大可放心。”
他脾气虽温和,但性子却拗,司不忧懒得同他争辩,垂眸看向襁褓里熟睡的婴儿,道:“你把棠儿放下罢,该用早膳了。”
这孩子早产,出生时又小死一回,本以为会很难养,可身子骨竟出奇地结实,吃了大半个月的羊乳,渐渐养得肥胖起来,镇日里吃吃睡睡,极少闹腾。
柳柒勾着棠儿软乎乎的手,将他轻放在床上:“晚章既已离开汴京,想必会去扬州寻我们,待他和我父亲确认之后,定会北上来到楚州。”
司不忧道:“若按时间来算,你师兄应该快到楚州了。只是这茫茫人海里,我们如何与他相遇?”
柳柒垂下眼帘,浓密的的睫羽轻轻颤抖着:“他一头白发,很好辨认的。”
司不忧拍了拍他的肩,温声说道:“别多想了,先吃饭吧。”
接下来这几日里他们一直待在县城没有离去,城中巡防不断,倒是顺利抓捕了十来个潜进城的海寇。
陈小果在客栈里待不住,索性当街摆起了摊,开始他的算命营生。
到了十月下旬,天气愈来愈寒冷,柳柒体内余毒未消,咳疾也日渐严重,孟大夫只能给他加重药量,如此方可得以缓解。
棠儿满月那天秋阳正好,柳柒坐在摇椅里晒着太阳,小孩儿趴在他的胸口熟睡,头上戴着一顶精致的虎头帽,正是七夕那日云时卿从一位卖河灯的老妪手里得来的。
彼时庆州之乱已经平息,云时卿偷偷带着他出了安化县城前往一处水泽放河灯,那天晚上,柳柒不顾礼义廉耻与他在野地里厮混了整整一宿,将所有的包容与放纵都给了云时卿。
往事历历在目,竟不想已经过去了小半年……
晌午的日光太过柔和,最是催人入眠,不多时,柳柒也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时,似乎有人正往这边靠近,他心生警觉,欲取刀自卫,然而双眼却像是黏附在了一起,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恍惚间,压在胸口的重量遽然离去,柳柒清醒地意识到亲骨肉被人抱走了,下意识想要夺回,可无论他如何奋力都难以睁开双目,身体也如遭禁锢,动弹不得。
半晌后,他总算冲破了魇症,惊呼一声“棠儿”。
司不忧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拿着毛毡,走近后轻轻盖在他的身上:“今儿风大,你敞开窗户入睡,身体会受不住的。”
柳柒惊魂未定般吐出一口气,司不忧笑道,“怎么——梦见棠儿被人偷走了?”
自打离开京城后,柳柒就没怎么睡过安稳觉,几乎每晚都受梦魇困扰,不得安宁。生完孩子后更是被伤口折磨了大半个月,少得好眠,就算吃了安神的药也不见效。
孟大夫说他这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
司不忧将孩子还给他,轻声叹息道,“若是觉得此处闷,为师就带你出去走走,如今孩子也满月了,你不必整日都关在房间里。”
柳柒道:“外头四处都是朝廷的兵,我出去了也不安全,就在这里歇着也挺好。”
司不忧在他身旁坐下,问道:“你和晚章以后有什么打算,准备在何处落脚?”
柳柒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孩子,淡淡地道:“等找到他再说罢,我一个人拿不定主意。”
司不忧道:“不如你们跟我回紫薇谷,那儿倒是个避世之处。”
柳柒抬眸看向他,歉疚地道:“我曾向赵律白袒露过师门的事,他定然暗中派人调查过……师父对不起,怪我当初识人不清,轻信了他。”
司不忧不愿谈及赵律白,笑道:“那就只能另谋出路了。”
眨眼便是冬月了,天气更为严寒,好在潜逃的几百名倭寇渐次落网,卫敛将他们斩杀殆尽,而后班师回朝,向新帝复命。
临行前夜,他来到客栈同柳柒辞别,止简短交谈几句便离开了。
“卫大人——”卫敛转身之际,柳柒似想起了什么,忙叫住了他,“听说此番抓捕海寇,周边的山贼和流寇也出了一份薄力。”
卫敛道:“下官没有为难他们。”
柳柒道:“这些人都是乱世中的流民,为求生存只能落草为寇,今次助大人追剿贼子,可见秉性纯良,心怀家国,若能将他们招安入伍,对于卫大人来说或许是有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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