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是在对云时卿炫耀, 证明他和柳柒曾经多么要好,多么亲密无间。
云时卿心里虽然不痛快,但念在赵律白已是将死之人,便没有计较什么,毕竟他和柳柒是拜过堂的夫妻,仅这一条就足以将赵律白击溃。
石榴树苍翠繁茂,红彤彤的小果儿挂缀其间,点红映翠,煞是好看。
赵律白随手摘下一颗尚未成熟的石榴□□着,待玩够了便将其扔掉,转而穿过垂花石门前往后院。
这一路上赵律白都在絮絮叨叨,连柳柒摸过的石头他也要念一念,云时卿左耳进右耳出,全当他是在放屁。
后院是极其私人的领域,云时卿和一众皇城司禁卫在院中止步,嘴里提醒道:“再过半个时辰便是午时了,赵公子,回宫罢。”
赵律白道:“我进去坐一坐,很快就走。”
云时卿不疑有他,侧过身看向石墙上的蔷薇丛,他想,这些蔷薇如此冷艳,定然又是赵律白依据柳柒的喜好所栽植的。
院里的风透着一股子淡淡的花香,禁卫们持刀立在两侧,神色异常肃穆。
正这时,屋内隐约传来了一声稚童的呼唤,云时卿仔细辨听,下一瞬,脸色骤变。
“爹爹,爹爹……”
这是棠儿的声音!
“棠儿!”云时卿疾步奔向屋内,却在踏上石阶时被两把锃亮的刀拦住了去路。
原本随他一同押解赵律白的皇城司禁卫,此刻居然对他拔刀相向。
云时卿心中一紧,目光冷厉地扫视过去:“做什么?”
不待禁卫开口,赵律白便抱着棠儿走将出来,笑向他道:“我竟不知你们的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如此水灵,真是惹人怜爱。”
云时卿沉声道:“赵律白,棠儿怎会在你手里?”
自从柳柒搬入宫里后,棠儿也随他进了宫,由乳娘和宫娥仔细照顾,没想到赵律白还有这个本事,把棠儿挟持出宫了。
赵律白笑了笑,却是答非所问:“这孩子的眼睛像极了砚书,我很喜欢。听说他叫‘棠儿’——是海棠的棠么?这么一看,你和砚书还真是情深意重啊。”
云时卿怒不可遏,当即踹开拦路的两名侍卫直奔向赵律白,不料侯在院内的一众皇城司禁卫们此刻俱都反水了,纷纷拔刀攻了过来。
赵律白悠悠然坐在檐下的竹椅内,将棠儿放在膝上温声哄道:“棠儿,喜欢二叔这里吗?”
棠儿没有见过赵律白,并不喜他,挣扎着要从他身上下来,嘴里不住地喊着“爹爹”。
云时卿忧心孩子,竭力与院内的禁卫抗衡,打斗时也不知从谁手里抢了一把刀,很快便将在场的十余人一一杀尽。
“赵律白,放开棠儿!”他持刀刺向赵律白,说时迟那时快,屋檐上猝不及防地又出现了数名禁卫,齐刷刷落了下来,挡在赵律白的身前。
云时卿的眼底盛满了怒意,“你若敢伤孩子一根毫毛,我定不放过你!”
赵律白笑道:“我是他二叔,怎会伤害他?”
明明是句温情的话,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直教人毛骨悚然。
云时卿凝眸而视,语调里犹带几分不可置信:“皇城司的人只会听命于天子,你如今已是庶人,为何还能调动他们?”
赵律白坦然道:“因为当年逼宫先帝时,整个皇城司都归顺于我了,就算我现在是庶人,京中的三十万的禁军依旧会听从我的调遣。”
云时卿眼底情绪变化万千,握刀的手微微发抖。
原来禅让是假,置柳柒于死地才是真。
赵律白惯会玩弄人心和权利,且不说那些禁卫是否真心效忠于他,单凭这样的手段来看,也非寻常人所能企及。
见云时卿不语,赵律白道,“晚章,你现在是想救这个孩子,还是救被困在宫里的柳柒?”
云时卿道:“你明明已经被废了,为何还要苦苦挣扎?永安侯父子五人以及十万戍边将士皆因你的私心而丧命,你如今失去的不仅是戍边的主力,更多的是民心!”
“被废?”赵律白偏执地笑了几声,“我若不禅让,你们怎么会轻易卸下防备?以前父皇总说我喜欢玩弄人心,殊不知人心要在最欢愉、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玩弄才有趣。”
云时卿咬牙道:“你这个疯子!”
赵律白抬眸,继续发问:“想好了吗——要这个孩子,还是要柳柒?”
云时卿没有理会他的癫狂,而是冷静地道:“卫敛的兵马就在城外,一旦大军入城,皇城司一众乱臣贼子都要伏诛,你也难逃一死。与其负隅顽抗,不如束手就擒。”
“乱臣贼子?哈哈哈哈哈哈!”赵律白疯怔般大笑起来,“我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你这个乱臣贼子有什么资格指责我!这么多年来,我韬光养晦、忍辱负重,杀了那么多人才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岂能拱手相让?即便现在做皇帝的人是柳柒,可那又如何?我岂会因为喜欢他而放弃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当初为了摆脱我,不惜假死离京与你双宿双飞,他对我何其绝情、何其狠毒,我定要让他尝一尝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说话间,他已扣住棠儿稚嫩的脖子,手指不禁用力,“这是你和他的孩子,是你们的孽种,我不杀他难泄心头之恨!”
“不要!”云时卿疾步逼近,可淮南王府的后院里不知何时涌入了数之不尽的皇城司禁卫,他们将云时卿团团围住,纵然他武功高强,此刻也插翅难飞。
棠儿呼吸困难,不由瞪着腿开始哭泣,嘴里仍在断断续续地唤着“爹爹”。
云时卿怎么也没想到,赵律白竟在临死之前来了这么一出戏码,素来只听命于帝王的皇城司居然还甘愿为他卖命!
棠儿眼下命在旦夕,柳柒在宫里的处境定然也不好受。
云时卿与禁卫们交战许久已初显疲态,后背也不知在何时挂了彩,他试图劝降院里的禁卫军,可这些杀人如麻的禁卫仿佛失聪一般,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打杀声反而更加激烈了。
赵律白捏着棠儿的脖子,终是没有下狠手,在孩子即将咽气之际松了力道,小孩的脸上挂满了泪痕,青紫一片,甚是可怖。
待棠儿的面容恢复几分血色后,他又去掐孩子的脖颈,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
他像个疯子一样折磨着棠儿,片刻后把棠儿又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哄道:“棠儿别哭,二叔方才不是故意的。”
棠儿对他畏惧不已,只能一个劲儿地挣扎,赵律白哄得不耐烦了便一把将他提了起来,正要动粗时,忽觉空中有一道气劲直逼向他的面门,他下意识往侧方闪躲,那气劲击中了身后的板壁,骤然生出几道裂纹。
来人是柳柒。
紧接着,一阵急促的、冷厉的脚步声往内院涌来,司不忧和卫敛率兵来到此处,将院中的禁卫们包围起来。
“你们……”赵律白眼底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神色,“你们怎么来这里?明明……明明……”
“赵律白——”柳柒的刀刃上还在淌血,那袭赭色的帝王常服也被血迹浸透,正是方才在宫里与皇城司一众乱臣贼子搏杀时所沾染。
他握着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语调却冷淡如冰,“京中禁卫虽多,但并非人人都愿意助纣为虐,正因为你的执念,汴京城内又多了几万亡魂。我对你已经仁至义尽,你为何还要苦苦相逼?”
赵律白压根儿不管皇城司的禁卫死伤如何、是否还愿意效忠于他,情急之下再次扣住棠儿的脖子,目眦尽裂地道:“你若还想要你儿子的命,就站在原地不要动!”
柳柒对他的恐吓不为所动,仍在继续往前走。
赵律白的五指倏然收紧,他想扭断棠儿的脖子,可是面对柳柒时,他竟使不出多余的力气来。
两人相处了七年之久,对彼此早已知根知底,赵律白很清楚柳柒视此子如命,柳柒又何尝不知,赵律白面对他的时候总是会留一些情分。
“爹爹,爹爹!”棠儿见到柳柒时哭得更厉害了些,柳柒没有看孩子一眼,强忍酸涩凝视着赵律白,“你不是想要皇位吗,我给你机会,今日若是杀了我,从此以后就不会有任何人能威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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