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白正坐在蔷薇丛外的摇椅里番阅一本古书,见他到来,立即放下书册着人看茶,并让人洗了许多杏李桃。
“这些果子都是由柳知府运送入京的,想必陛下也给你送了不少。”赵律白笑了笑,捡一只个儿大肉肥的蜜桃递给他,“这桃甚甜,你尝尝。”
柳柒毕恭毕敬地接过蜜桃:“多谢殿下。”
赵律白道:“砚书,这是在我府上,你何必如此拘谨?”
柳柒不由失笑:“殿下说笑了,臣一直如此,何来拘谨之说?”
赵律白叹息:“那就别自称‘臣’了,显得你我有多生疏似的。”
不多时,侍女将点好的峨眉雪芽呈给柳柒,柳柒浅尝几口后说道:“端午之后便是殿下的及冠礼,臣……我和陆尚书等人打算联名上疏陛下,肯请陛下册立储君。”
“不可——”赵律白道,“想必砚书已经知道岑将军入狱一事了,陛下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册立太子,便是因为先帝之故。先帝之死让陛下饱受非议,陛下这些年一直在暗中寻找我那位太子皇兄,为的就是迎回先帝血脉,将皇位归还给太子皇兄。”
“那小太子早就死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柳柒蹙了蹙眉,“陛下顾念亲情,殿下可不能犯糊涂,咱们这些年一直在与三殿下抗衡,为的是什么?若殿下在此时退却,便是前功尽弃。”
赵律白道:“我原本也想争一争,可是你也看到了,陛下的心里从来就没有我的位置,他偏心老三、事事都紧着他,就连春蒐谋害嫡皇子之事也能轻易地揭过去。”
话说至此,他自嘲一笑,“老三明面上被陛下禁足,可他府中日日笙歌夜夜欢舞,哪有半点思过的样子?师贵妃每隔两日就去探望他一次,反观我——陛下回京后从未过问过我,甚至都不肯派人来我府上看一眼。如此境况,你让我拿我什么和老三争?”
柳柒道:“储君关乎着国祚、关乎着天下万民,能者为之,绝非陛下一己喜恶所能决定。”
赵律白定睛凝视着他,须臾后道:“砚书说得在理,能得你辅佐,是我之幸。”
“殿下知遇,亦是臣之幸事。”柳柒微笑道,“待殿下及冠之后就要定婚事了,臣以为陆尚书的孙女、林学士的孙女、武威侯的长女以及周侍郎的千金都是不错的人选,不管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于殿下都大有裨益,殿下可仔细斟酌斟酌。”
赵律白从他脸上移开视线,择一枚青李心不在焉地啃食着,片刻后方才开口:“婚事日后再说罢,赞且不议。”
*
入了五月,汴京城大街小巷内随处可见售卖艾花、紫苏、菖蒲、百索、银样鼓儿以及粽子、白团等物的小贩,更甚有叫卖桃枝、柳枝、佛道艾者,街市坊间空前热闹,繁华鼎沸、喧嚣一片。
府上的管家命人采买了许多端午节所需的物品,短短半日的时间,整个相府几乎都充斥着艾草的味道。
许是艾草的气味与蛊虫相斥,柳柒倍感不适,除疲乏困倦之外,身体微微发热,似乎有蛊发的迹象。
傍晚时分,他去浴房泡了温泉浴,至暮色时方才擦净身子回到寝室内。本打算就此歇息,可腹中却莫名传出一股刺痛感,他立刻请来孟大夫诊脉,孟大夫给出的结果是——胎儿无恙,一切安好。
痛感不减反增,搅得他冷汗涔涔,身体也愈发炙热,难捱难熬。
柳柒屏退了孟大夫和柳逢,转而封住自己的两处大穴,试图打坐调息驱散这股不适。
可就在此时,他清楚地察觉到屋顶上蛰伏着一个人,此人内息浑厚,绝非寻常的贼人。
最关键的是,在他察觉到那人的气息后,体内的昆山玉碎蛊竟格外躁动,无需酒气做引就能将其唤醒。
脑海里闪过一个可怖的念头,柳柒不容置疑地取来佩刀,旋即朗声开口:“柳逢!”
话甫落,屋顶那人以风驰电掣之势跃下房檐,柳逢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一道紫影就已闪入屋内,空气中依稀有一缕残香,令人闻之骨软筋麻。
只一瞬,本该寂静的寝室内就凭空出现了一位紫袍长发的陌生男子,这人面容生得极好,有种雌雄莫辨的美,眉心有一颗朱砂痣,更添妩媚。
“柳相~”他张了张嘴,嗓音极其妖媚。
此人速度极快,饶是柳柒也没看清楚他是如何进到屋内的。
就在柳柒犹豫着是否要拔刀时,只见那人缓缓抬手,露出佩戴在腕骨上的一串金色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铃铛甫响,柳柒脸色骤变,腹部顿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作者有话说】
猜猜这是哪个大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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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飞霜榴火疾
“啊啊啊啊——”
后院传来一阵尖锐的女声, 朱岩循声赶去,但见夕妃慈痛苦地蜷在地上,四肢与躯干分别拧成了狰狞而又不可思议的弧度, 那张妖冶漂亮的脸蛋上青紫一片, 裹缠脖梗的红绸早已碎裂, 颈侧的朱雀纹身若隐若现。
她每痛苦嘶嚎一声, 那朱雀纹身的颜色就愈发艳丽,犹如泣血的凤凰,妖妍可怖。
朱岩走近将她扶起, 纤瘦的身躯滚烫如火、抖如筛糠。
“你怎么了?”朱岩蹙眉问道。
夕妃慈不顾一切地往他怀里钻去, 唇齿颤抖不休:“冷……冷……抱紧我……”
朱岩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明明这具身体如此炙热,她却嚷着冷。
心里虽疑惑, 朱岩还是身体力行地把她抱在怀里了:“为何会这样?”
夕妃慈痛苦不已,五脏六腑犹如蚁噬, 颈侧的朱雀纹身已近血色。她咬紧牙关,艰难地迸出几个字:“教、教主来了。”
“教主?沐扶霜?”朱岩微有些震愕, “他在哪儿?”
“不知道……但他肯定就在京中,而且离云府不远。”夕妃慈面色青紫,体内蛊虫啃食心脉,令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他手里有一串可……可操控百蛊的铃铛, 名唤‘飞霜榴火’, 一铃生、百蛊鸣, 只要铃……铃铛响起, 方圆十里的蛊虫皆会复苏, 离铃儿越近, 越是……生不如死。”
她扣紧朱岩的手臂,艰难道,“告诉云大人,柳……柳相可能有难。”
朱岩将她抱起平放在床上:“那你怎么办?”
夕妃慈痛苦地吐息:“只要阻止他,就没事了。”
朱岩匆忙来到前苑将此事告知于云时卿,云时卿闻言一怔,语调平静地道:“柳柒出事了与我何干?”
朱岩道:“夕妃慈说,蛊虫离‘飞霜榴火’越近,中蛊者越是生不如死,沐教主很有可能去了相府。”
云时卿起身取来佩剑疾步往外走去:“我去看看他还活着没有。”
相府的护卫全在此刻来到了后院,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靠近主屋便被沐扶霜的内力震出几丈之远,整个府上除了柳柒之外,唯一能与他过上几招的就只有柳逢了。
沐扶霜手腕上那串“飞霜榴火”威力十足,骷髅样的小金铃儿叮叮当当一通响,柳柒痛苦倒地,整个腹腔内犹如有数十只铁爪在撕挠,昆山玉碎蛊被迫苏醒,邪香溢满寝室。
除却撕裂般的疼痛之外,还有令人欲生欲死的情念。
精铁铸造的长刀近在咫尺,可柳柒却无力气拾起它御敌,镶嵌在刀柄上的红宝石熠熠生辉,璀璨夺目。
沐扶霜用蛊铃操控着他体内的蛊虫,一旦复发后,周肌无力、欲念加身,若不能及时疏解,便会腹痛不止,最终肠穿肚烂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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