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反过来看,既然已经能把持朝政废帝搓麻,为什么不一步到位自己登基?不还是局限于身份性别的种种桎梏,政治权威不足以完成这样的大事么!
汴京的官吏素来精明狡诈,大宋又从来都有禁军闹饷造谣的传统。当年正牌官家尚且不能阻止,欺负欺负你这个根基不稳的公主又算个什么?
赵菲很熟悉这一套,所以也颇为无奈。她今日在宗府外被那群哭丧的地痞堵截,又不好在病人家门前动粗,废了好大力气才终于驱散,郁闷之心,不难想象。
刘礼若有所思,很是感慨:“平定局势居然这么麻烦……当然啦,我对这种烂糟事情实在是没什么经验,本来可以回去问一问相父。但现在相父要筹备北伐了,我怎么能打搅他老人家呢?也就只有指望老七的指点,老七可是吃过见过的——大礼议都经历过了,这又算什么!”
穆祺无视了这臭海豹若有若无的凡尔赛。所谓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国朝大礼仪时百官伏阙哭谏的大事件,他当然也有所耳闻,与如今赵菲的情形倒颇为相似。不过,如果按大礼仪的规矩办,那情况倒简单了。
“老道士平时不做人,但收拾政敌确实是一把好手。”他思索道:“以老道士的经验,要闹就让他们闹,不用费心打理他们;闹到精疲力尽之后再用锦衣卫一围,一个个拖走下狱;死活不走的就当场廷杖,打死算完。总的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赵菲哼了一声,显然是心有不甘。显然,“打死算完”很对她现在的火气;但哪怕考虑到宗相公的影响,一时也不能下这个手;所以思虑片刻,还是摇了摇头:
“……算了,看看情况再说吧。横竖汴京城几年来也乱得习惯了,与靖康年间的局势相比,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对了,我入府后仔细看了宗相公的脸色,觉得他似乎是肺部感染,呼吸不畅,才会有高烧昏迷的症状;老七,麻烦你再给我搞点青霉素来,我试一试效果。”
穆祺百般周折,找精巧工匠定做了全套的玻璃器皿,用土法提炼出了不少广谱抗生素,在战事中发挥了极大的效用。系统售卖的药物贵得可怕,他们实在承受不起,也只能指望这些东西保障后勤了。
穆祺点头答应,关闭了视频窗口。只是目光下移,却不觉疑惑:
怎么这狗比系统的红灯还在闪呢?
第19章 放炮
或许是某种政治雷达在嗡嗡作响。虽然得到了保证,穆祺仍旧有些牵扯不下,连隔日的早饭都没有吃上几口。他刚刚放下饭碗,小厮就匆匆而入,告知了一件紧要的事务:
“闫小阁老带着名帖上门了!”
勋贵与文官圈子不同,向来没有什么私交,登门拜访,必有大事。穆祺愣了一愣,立刻命人请到书房。远道而来的小阁老也不废话,寥寥问候几句立刻开口:
“穆兄,有人放了我们一炮!”
穆祺愕然:“什么?”
“这是通政使司给我递的消息,说今早有个叫周至成的给事中上了折子参咱们,参咱们办的朝贡事务,气势汹汹,很是了得。这姓周的还是许少湖的亲戚,怕不是来者不善!”
小阁老也不见外,立刻从袖子中摸出一叠白纸,递给穆祺;这是闫党的心腹在通政使司抄录的奏折副本,一拿到手便往国公府赶了。
穆祺有些惊讶,心下却也不觉得有什么。闫党清流彼此扯头花是常有的事情,他也没有必要涉入太深;但一目十行,读过几页,脸色却不由迅速变了——奏折中弹劾他们好大喜功,贪慕钱财,有伤国体,处处都是清流的老生常谈,不算什么了不起;唯有半截中藏了一处杀招:
“伏祈圣上仰念祖宗修文化远之德,规复英宗天顺旧制,罢逐此贪狭偏私之臣……”
接下来就是歌颂英宗皇帝当年修文化远的种种内容。但穆祺已经没有必要看下去了——他妈的,可以当众跪舔国朝堡宗“仁德”的奏折,能是什么正常奏折么?
修文化远是吧?“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是吧?堡宗的文德修来修去,怎么还把瓦剌人给修到北京城墙外了呢?
该不会远赴瓦剌留学进修,也是堡宗修持文化的一环吧?你还不如说他是北上去卖屁——
不对,这一点还不能污蔑堡宗。堡宗已经被抓走了,瓦剌哪里还需要买呢?不给钱就不叫卖,这个问题不能疏忽。
当然,堡宗毕竟是国朝不大不小的忌讳,轻易不会提起。这姓周的混账特意提及“天顺旧制”,摆明是心怀鬼胎。什么“天顺旧制”?夺门复辟之后,堡宗为了收买上下大肆分权,曾特意把朝贡理蕃的事务划给了翰林院兼管,大大增加了那群学士的声势——换言之,这封奏折分明就是要挑起翰林院与他们两人的争端,不惜报废掉整个朝贡大局,也要拖闫党下水!
争权夺利的心肠,居然能黑到这个地步!
本来朝政中权力划分,国公府也无权置喙;但那群翰林学士饱读诗书自高自大,实操中却是一泡稀烂;管朝贡的几年被外藩使节哄得团团乱转,连军事机密都泄漏了不少,真论管理效果,甚至远不如礼部照章办事的那一群腐儒。设若周至成谋划得当,真让他们搅合进来,那穆祺辛苦筹谋的种种,岂非瞬间化为无有?
奶奶的,此人留不得了!
穆祺立即下定了决心:“狂悖嚣恶,难以理喻!真如他所说,难道为朝廷做得越多,便错得越多?闫兄,对这样的人绝不能手软!”
闫东楼登时大喜。勋贵与文官混的本就不是一个圈子,只要没有谋反叛乱,穆国公府这种人家根本不必搭理什么弹劾。他专程来找穆国公世子,最担心的就是世子袖手旁观,扔下他一个对敌。却没有想到世子这么仗义,居然主动承担了下来!
既然如此,他也不藏着掖着了,直接表态:
“穆兄所说,句句都是我心里想的话!这样的小人四处搅局,将来非搅到天下大乱不可,是得坚决回击!”
穆祺不由大为放心。综合数十年经验来看,闫党的道德水平也就在拟人这个区间内晃荡;但闫党整人的水平却是日新月异,有口皆碑。有这样的队友左右掩护,不愁不能把姓周的打入冷宫。
当然,开战之前要先摸一摸对方的底细,穆祺问道:
“此人是许阁老的亲戚,莫不成也是受了许阁老的指示?”
“不大好说。”闫东楼沉吟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按理说许少湖不会不管他的亲戚,但老许毕竟已经在御前答允了此事,总不好随便插手。我看还是不像。”
对于许少湖闫分宜这一流脸厚心硬的人物,平常发个誓就当是放屁。但西苑毕竟是在飞玄道君驾前。你别处放屁没人管你,难道还敢当着真君的脸放屁不成?当真君的降魔雷法是白练的是吧?
而且,闫东楼心里也有另一重考虑。他亲自带着闫党与清流对过招,知道许阁老是多么绵里藏针静水流深的一个人;真要由他出手阻拦,上的奏疏绝不是这么个粗糙的半成品。别的不说,这奏折要是由许阁老润色一番,那穆国公世子就是做上一百遍阅读理解,从思乡之情揣摩到怀才不遇,也决计看不出来里面跪舔堡宗的内涵。
这便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同为高段位选手,对彼此的风格还是熟悉的。
有行家做保,穆祺的心也放了一半,只是依旧要提醒一句:“即使如此,与许阁老有瓜葛的人物,总是不好对付。”
小阁老微微一笑,尽显从容。以他闫东楼的阴损狠毒,也就是对付许少湖还有些吃力,料理这样的小虾米,却是手拿把攥;他抖一抖奏折,用指甲在上面掐了一道,随即递给世子:
“此人愚蠢浅薄,自己就埋下了要害。穆兄请看。”
闫东楼勾出的是周至成洋洋洒洒罪状中的一条,斥责他们两人勾结宫中的势力,压迫远道而来的番邦使者,乃敢滥施淫威,竟令使臣战战兢兢,亦献媚于人前……
闫东楼在“亦”字上划了重重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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