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内监捞起莲花灯呈给位于湖心亭处的衡帝,“陛下请看。”
打开小竹筒,里头是一句诗,诗言“青女素娥俱耐寒,月中霜里斗婵娟。”
衡帝念出来后龙心大悦,“小九,这是你的字。”
九殿下的字很是一般,只能称一句端正,孟渔不好意思道:“父皇莫要嫌弃,儿臣的字虽比不上大家风范,但也足足抄了好几天呢。”
“这样说来,每盏莲花灯里都有你抄写的诗?”
孟渔颇为自得地抬起下颌,“正是,儿臣愚笨,做不出什么好诗,只好拾人牙慧博大家一笑。”
蒋文峥打开小竹筒,抽出里头卷好的字条,展开来,清朗念道:“天将今夜月,一遍洗寰瀛,暑退九霄净,秋澄万景清。”
字条递给身旁的妻子,她轻柔地念出下半段,“星辰让光彩,风霜发晶英,能让人间世,翛然是玉京。”
夫妻对视一笑,二皇嫂柔声说:“是首写月的好诗。”
小舟上的宗室人手一盏莲花灯,里头皆是祝贺中秋亦或赞月的诗句,很是应景。
一时之间,众人全在关注自己拿到的诗句,等注意到夜空中缓缓升起的嫦娥抱兔巨型风筝时又是一喜。
秋风中,银月下,身穿红衫绿裙的仙娥手怀玉兔,真真像是九天仙女下凡来贺喜,好一番奇景,一茬接着一茬,这头还在欣赏飞天的嫦娥,那头地面又忽地火光四起,是为民间技艺火壶。
两个身穿贴身长袍的能人各执一个左右两侧铁网灌满烧好的木炭的长管,从桥边冲上来,带出一串长尾的流荧,随着二人变化莫测的走动,满桥迸开火树银花,金灿灿的火花瀑布一般掉进湖面,引得众人啧啧称奇,拍手称快。
在光彩夺目的表演里,孟渔想,如此美妙绝伦的场景,若傅至景也能在此今夜才是无憾。
他站起身,小舟摇摇晃晃,一时险些栽倒,倏地有一双手从背后扶住他,他猛地一惊,回过头却见本不该出现在此的傅至景不知何时竟然上了他的小舟,眸中倒映着万千光华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心中所想成真,孟渔胸腔里砰砰跳了两下,愕然,“你……”
傅至景轻轻嘘了一声,扶着他站好,退后一步让他看自己的装扮。
吏部左侍郎身穿青灰色长袍,头戴素黑方帻,俨然一副小厮做派,却生得一张清瑞明丽的脸,朴素的衣帽未能掩去其举手投足间的清冷气韵。
孟渔又高兴又慌张,连忙让他背过身,挨在一起说话,“你怎么来的?”
顺着傅至景微动的眸光看过去,二殿下蒋文峥朝孟渔举了举杯,他顿时会意,“是二哥。”
“二殿下体恤我在京都举目无亲,特准我入宫来观赏九殿下操办的中秋宴。”
孟渔咬唇,“你都看到了?”
傅至景颔首,“九殿下别开生面,大放异彩,我怎可错过?”
精通火壶技艺的能人仍在献演,漫天的光彩将漆黑的夜照得亮丽,孟渔心中被火花点燃,今早离开傅宅时的失落此时被充盈的欢喜填满,有很炽热真诚的东西从他的眼底漫出来,尽数奉给了傅至景。
所有人都在观看出神入化的火壶表演,而在无人顾暇的小舟上,傅至景借由夜色和衣袍的遮挡,面带笑意悄悄地勾住了孟渔的一根食指,在这一瞬间,孟渔觉得即便是要他为傅至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别出新意的中秋晚宴赢得满堂喝彩,宗亲吃饱喝足离宫,喝得醉醺醺的孟渔带着傅至景从无人的小道离开去宫门口,一钻上马车就热火朝天地抱在了一起。
他早就决定宫宴结束后去傅宅见傅至景,如今更是得偿所愿,痴笑地搂着傅至景的脖子不肯撒手。
饮酒过后的孟渔比素日要黏人得多,整一路都挂在傅至景身上,连抵达都是由傅至景抱着下去,被抱着也不安生,黏糊糊地喊傅至景的名字。
车夫别过眼充当瞎子聋子。
傅至景道:“明日我会送九殿下回府,今夜是团圆夜,回去歇着吧。”
车夫是二殿下的人,口风极为严实,身手也很老练,拨给孟渔使唤,一为保护二为监督,轻易不会离开。
孟渔冒出个乱糟糟的脑袋跟他挥手,“你走吧。”
妻儿还在家中等他,车夫望着夜空中的圆月,也不愿意在这么好的日子蹲在傅宅门口听墙角,横竖他每次把九殿下送到这儿,傅大人和九殿下在屋里做些什么他心知肚明,应当不会有差错,略一犹豫后道:“奴才明日卯时在门外候九殿下。”
车夫驾车远去,傅至景收回目光,一路抱着孟渔进屋抛到了软榻上。
孟渔的发冠早就乱了,两颊酡红目光迷离,摸上去全身滚烫的像个小暖炉。
傅至景替他把玉冠取了,一头的发便散了下来,没了束缚,更加肆无忌惮地在榻上拱来拱去,将脸贴到傅至景的掌心,咬着唇不说话。
傅至景把他拎起来脱外袍,他突然伸手捧住眼前人的脸,困惑地嘟囔,“怎么有两个傅至景?”
完全迷乱了。
“你醉了。”
傅至景拨开他作乱的手,没一会儿孟渔又扑上来,亲一下他的脸颊,害羞的眼里写着些不明不白的情绪。
都秋天了,哪来的发春的狸猫?
傅至景喉结滚动一下,微提一口气把刹那涌起来喧噪压住,抚孟渔热乎乎的脸,到底是没忍住,也无需忍,翻身压住亲两片饱满肉乎的唇。
夜深了,万籁俱寂,一点点声响都十分清晰。
孟渔小声地叫,被温热的掌心捂住了嘴巴,喘不过气,扑腾着要动,傅至景牢牢地将他禁锢住,半点儿不给他反抗的余地,将人全身心地攥实了。
谁都不知玉润冰清的傅至景在这种事上有些难以言喻的癖好,特别是那次拿戒尺打过孟渔的脚心后就压也压不住了,兴至浓时是十足十的镇压和暴戾,这两年大概是在官场里摸爬滚打过,初尝权力的滋味,于是手段越发变本加厉,而对于孟渔,他不必圆滑世故,近乎是随心所欲地施展自己骨子里澎湃的支配欲。
傅至景总觉得孟渔身上有股香味,小时候没那么明显,是块没有特指的香甜可口的小点心,带着些心甜意洽的可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种可爱变了味,成了从肉里腾发出来的甜香,嗅过腥气的人大抵都会被这种肉香吸引,欲罢不能,想叼着脆弱的脖颈听他惊恐地求饶再一口口地把人吃进肚子里。
今夜站在小船上胸有成竹的孟渔漂亮鲜嫩得像一株生机勃勃的苍兰,散发着与繁盛骄奢和死气沉沉共存的京都格格不入的朝气,傅至景悄无声息地撑船去到他的身后,想拿条绳索将他栓起来,不让任何人窥见他的光芒。
傅至景记得孟渔曾说过羡慕他,样样都比不过他,其实不是的。
孟渔永远学不会勾心斗角,而傅至景也注定跟坦诚二字毫无干系。
他收敛心神,只揉了会就捏住孟渔的脸颊,居高临下很有些威胁意味说:“现在不睡,今夜就都别睡了。”
孟渔是杏眼,瞪圆了时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又还醉着酒,懵懵懂懂的样子,但他到底不是什么稚子了,只迷糊了下就听出了傅至景的意思,怯怯地缩了缩肩膀,乖乖地躺好,让打了水的傅至景给他擦脸。
浸湿的布才在暖乎的身躯上过了一遍,孟渔已经深深地酣睡过去。
傅至景在屋里点了安神的香,躺下来直至丑时才睁开眼。
怀里的人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俨然是雷打不动了,傅至景换上夜行衣,替孟渔掖好被子,确认傅宅外空无一人才从侧门离开。
中秋夜,家家沉浸在合家欢聚的欢乐里,连巡夜的守城卫都懒懒散散,整个皇城是难得的散漫。
车夫早被傅至景打发走,二殿下也知晓他对孟渔情深意浓,宁愿冒着无诏入宫的风险也要进宫与孟渔共度佳节,春宵苦短,此时此刻应当无人打扰他与孟渔在榻上一夜缠绵。
京都处处是看不见的眼睛,成群的猛兽难得短暂地闭上双眼,叫傅至景好夜会许久不见的旧人。
三长两短的敲门声过后,傅至景踏步进破落的庭院,屋内燃着一盏将灭不灭的油灯,他摘下帷帽唤了声师父,久候多时的男人朝他恭恭敬敬一作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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