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至景甚至命令圆机设法抓了孟渔的魂魄,日夜栓在他身边,别说这是无稽之谈,就是真能办到,也是太损阴德的造孽之事,圆机畏惧君威,不得已打了诳语,道他执意如此恐吓得孟渔魂飞魄散他才不得已作罢。
安神香既助他入眠,又借着香味打通阴阳两道,让旧人进梦幽会。
可直至今日,香料每夜焚烧,他梦里始终是白茫茫的一片虚无。
香料快燃到了底,气味逐渐淡去,若孟渔这时想来看他岂不是被耽误了?
傅至景近乎是气急败坏低重重拍了下床榻,喊来福广。
福广早已经习惯了新帝晨间惊醒,不必吩咐就赶忙地添了香,再低声提醒道:“陛下,已是卯时了。”
又是新一日。
傅至景深吸一口气,恢复了平静,起身穿戴朝服上朝。
早朝后特地把蒋文峥给留下来。
百官面面相觑,谁不知道新帝还未登基时就与蒋文峥斗个你死我活,眼下蒋文峥连爵位都没了,空得个王爷的名头,新帝却还时不时叫人问话,说的什么无从得知,总该不会是些叙旧的好话吧。
四七两人从前和二王爷走得近,虽没被牵连,但被打压得厉害,明哲保身不敢多言,走出殿外长叹一口气,与素来不和的六王爷打了个照面,冷哼一声结伴而去。
光庆殿内只福广贴身伺候,蒋文峥直直地站在殿中,等批阅奏折的新帝发话。
晾了小半个时辰,傅至景才记起似乎有这么一个人,低声道:“福广,还不给皇兄拿张椅子。”
蒋文峥并未入座,说:“启禀陛下,臣今日还得修缮宫檐,陛下有何吩咐不妨直说。”
傅至景将手中的狼毫放下,抬一抬手福广就倒退着出了殿门。
“朕昨夜又梦到了孟渔,他和朕道当年托你转话,问你为何不告诉朕?”
蒋文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这已经是傅至景不知道第几回这样问他,可没有的事要他如何编造。
“陛下,孟渔临走前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一句话果然惹得傅至景皱眉,折子狠狠地摔到蒋文峥脚边,他沉声,“这封折子说你与钦天监监正秘密谈话,你如何解释?”
旧账重翻,当年孟渔认亲时的“灾星论”以及蒋文慎落水一事都是蒋文峥一手策划,但如今他被打压至此,还要他怎样的谨小慎微才肯作罢?
只不过是遇见了在路上打了声招呼,到了新帝嘴里倒像是结党营私的罪证,欲加之罪何患无穷,蒋文峥压下心头火,“陛下,臣所言字字属实,若孟渔真给陛下托梦,怎的不在梦中亲口对陛下诉说,非要臣来转述?”
傅至景眸光锐利,静静地看了蒋文峥半晌,让他告退。
蒋文峥拱手,“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望陛下不要再沉迷过往。”
傅至景默不作声,看着蒋文峥半躬着腰退了出去,太阳穴剧烈地抽痛起来。
蒋文峥残害傅氏夫妇,他本该杀了蒋文峥泄愤,可是他始终不愿意接受孟渔去世前当真一个字都不肯留给他的事实,只有留蒋文峥一命,偶尔敲打逼问两句,他才能有个念想。
何况,活着对输家而言并不比死了要痛快。
“福广、福广……”
傅至景唤来大内监,福广一看新帝的脸色就知晓今日宫殿上下的人都不会太好过,越发的恭敬,端茶倒水的时候简直把脑袋都埋到土里去。
川西的折子还没有送走。
傅至景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坐在高位望着空荡荡的宫殿,心中一口气上不来咽不下,恨不得把光庆殿给毁个干干净净。
许久,新帝做了个决策,将朝中几位要员宣进宫中,打算亲自前去川西验收开荒的成果。
刘家父子也在殿内,新帝此去一来一回二十日光景,要他二人镇守好皇城,不得出一点差错。
五月,黄梅时节,新帝秘密微服出行,离开了京都。
作者有话说
我就说当了皇帝他会更嚣张吧。
盖个章:傅28,鱼27。
第55章
小渔村坐落在西南面,虽位处偏僻,却家家户户安居乐业,少有外人来打扰,很是宁静安逸。
村里大多数人家靠捕鱼为业,也有到镇上去做些小生意的。
林明环年纪不大,上头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在家中很是受宠,成家之后就得学着立业了。
他有一门编竹笼的好手艺,父母特地带到他镇上拜师学得的,等和小鱼结了契后,他会把这门手艺慢慢教给小鱼,小两口往后就在家里做灯笼,再抬了到镇上去叫卖,糊口不成问题。
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林家翻新了间茅草屋给他们做婚房,好心的左邻右舍都来帮忙,把陈年的木板给拆了,墙壁哪儿有缺补上新砖,屋顶再添上干燥洁净的茅草,只待迎接新人入住。
门口贴着“贺客满门庆新婚,红烛高照结姻缘”的对联,横批“佳偶天成”——每个字都是小鱼亲手写的,由林明环抹了浆糊贴上去。
渔村没有新人成婚前不能见面的规定,林明环还是每天来找小鱼,临要成亲了反倒变得扭捏起来,有时候在门口徘徊半天,小鱼跑出来问他怎么不进去,一双圆圆水润的眼睛看得林明环脸冒红烟,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小鱼觉得明环变得好奇怪,以为他要反悔,嘀咕,“你答应了今晚带我去抓萤火虫。”
林明环猛猛点头,说自己要去编灯笼,天一暗就来,跑走的时候一步三回头,鼓起勇气道:“我编灯笼卖了给你买酱肘子吃。”
小鱼只吃肘子上的瘦肉,肥的都塞给明环,闻言眼睛发光,恨不得现在就和明环上街去吆喝叫卖,一眨眼,明环已经跑不见了。
林明环说到做到,月亮刚升起来就在屋外等着小鱼,两人钻进草丛里,抓了满满一袋的萤火虫,小鱼的脸被荧光照得发亮,这一回,林明环没忍住凑上去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
小鱼愣住,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知所措。
何大娘跟他说,和明环结了契以后要和和美美地过活,就像她和王大叔一样,两个人互相扶持直到白头。
他不说话,明环很是紧张,以为冒犯到了他,慌里慌张“我”了半天说不出下文。
小鱼咧嘴笑了,学着明环亲他那样,将唇印到明环的脸上。
明环欣喜若狂,一个扎子蹦起来拦腰将小鱼高高抱起转了好几圈,转累了,气喘吁吁地倒下来,侧着看睡在他身旁的小鱼,翻身压住。
小鱼眼睛似睁非睁地望着他,他轻轻地、很珍惜地啄一下小鱼的嘴巴,见小鱼闭着眼睛很乖地躺着,又亲了一口。
明环知道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做许多亲密之事,但他答应何大娘会好好照顾小鱼,在这种地方对小鱼是一种糟蹋,所以最终他还是坐起来,牵着他的新郎和一袋子萤火虫踩着干燥的土地回家。
再有三天,明环和小鱼就会在众人的祝福下高高兴兴地把婚礼办了,组件一个新的小家,平平淡淡地把日子过下去。
呱呱呱——
稻田里的田鸡叫个不停,一辆马车停在了入镇口。
当地官员得到消息早早在此等候,待福广将傅至景迎出来时恭敬作揖,轻声唤了句,“陛下。”
傅至景刚结束川西之旅回京,路过临海的城镇,想起调到这儿的官员,一时兴起前来查看进度。
他是微服出行,没什么人知道他的行踪,本以为暂时离开京城能得片刻的缓息,不曾想到了川西回忆往昔反令他更加的烦躁,因而提前结束了这趟外出。
新帝一路风尘仆仆过来,眼有倦怠,却不忘先宽慰官员,后者得此殊荣,当真是要把一颗忠君之心都掏出来给新帝过目。
布政使将新帝迎入驿站,得新帝嘱咐,改口唤了傅大人。
夜已深了,傅至景安顿下来,让布政使明早向他汇报这些时日以来的成果,最紧要的当是还在搭建的灯塔,此工程巨大,绝非易事,他要亲自去看一看。
福广打开包袱,将随身携带的安神香点上,见新帝没有旁的吩咐,退到屋外去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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