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渐暗,山雨欲来,马车在日落月起之际一路畅通地抵达宫门口,意外的是,德惠王府的马车居然也在列。
刘翊阳慌了一瞬,“他怎么也来了?”
蒋文峥差人来问才得知孟渔是半个时辰前到的,说是来看望还在病中的蒋文慎。
半个身躯隐在昏暗中傅至景眉头微锁,低声道:“今夜恐见血腥,不如派人守着十二殿下的宫门,莫让九殿下受惊。”
“我正有此意。”
几人阔步进宫,蒋文峥和刘翊阳前往光庆殿见衡帝,傅至景由内监领路暂做歇息。
秋夜萧条,御花园不若春夏艳丽,堆着的绿菊在夜中散发着清浅的幽香,傅至景静静地观赏着,眉目沉寂,等待寒风大起时。
呼呼——
孟渔将灌风的窗关严实,耳畔传来脚步声,他像是怕错过什么紧要的消息连忙转身,却只是宫娥端着煎好的药进内。
他接过药碗问了句,“外头还好吗?”
小宫娥不明所以,“一切都好。”
孟渔颔首,行至床榻旁,“文慎,把药喝了。”
药汁苦涩异常,被唤了名字的人却想也不想地仰面喝了个干干净净。
宫娥开心道:“还是九殿下有法子,平日里连娘娘说的话十二殿下都不听呢。”
孟渔笑笑,拿过帕子塞到蒋文慎手心让他擦嘴,想了想说:“我有话和文慎说,你先下去吧。”
宫娥有点犹豫,蒋文慎重复了句“出去”她才关上门。
“九哥,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蒋文慎的欢喜写在脸上,孟渔却略感心虚,他今日来其实另有所图,送出信后,他六神不安,总觉得哪里蹊跷,却一时找不到由头,又冥冥中觉着今夜会有大事发生,这才借看望蒋文慎之名入了宫。
不过现下只有他和文慎二人,有些话他倒也可以顺势问个清楚。
孟渔正色问:“文慎,你听不听我的话?”
蒋文慎错也不错地盯着他,握他的手时他愣了下却没有躲开,直到对方点了头他才接着往下问:“到底是谁推你入水?”
蒋文慎别过脸不说话。
“文慎。”孟渔语气急切,“我知道不是五哥,但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九哥关心我?”
“是,所以你能告诉我实话吗?”
蒋文慎将九哥的两只手都牢牢地包裹在掌心,见对方乖乖地任由他握着,才露出个笑,“是我,我自己跳的水。”
孟渔呼吸微凝,“什么?”
蒋文慎坐直了腰,脸上的笑容带着些诡异的心满意足,“我要帮九哥,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孟渔心脏跳得好快,“二哥和你说,五哥欺负我?”
“不是二哥。”
孟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果真下一刻就在蒋文慎口中听到他所想的名字,“傅至景。”
像有一条不成形的蛇从他的尾椎骨一路往上爬,他的背脊冒出了细密的冷汗,用力干咽一下后艰涩地问:“那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幽邃的寒星似的眼逐渐在他视线里放大,一只微凉的掌触摸他的脸颊,他被叼住后颈似的僵劲不动。
蒋文慎低语,“我帮了你,你就不会再躲着我。”
在对方情难自禁即将要吻上孟渔的唇瓣,他猛地推开,“够了!”
蒋文慎背脊狠狠撞上榻沿,他迅速起身退后几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难以置信地微微瞪着眼,面容羞恼不已。
“九哥?”
蒋文慎仿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略带些无措地喊了他一声,那双杂糅着天真与掠夺的双眼却让孟渔觉得恐慌。
太荒谬了,简直太荒谬了……傅至景明明知道蒋文慎不经世故,怎么可以利用蒋文慎对他的情意差遣对方撒谎甚至伤害自己?
尽管他心底已经有了猜想,但当事实摆在他眼前仍让他心如芒刺,产生了被背弃之感。
是傅至景在得知蒋文慎对他的心意时醋意大发,也是傅至景疾言厉色地要把他鹰骨送回去……难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吗?
蒋文慎欲掀被起身,他慌道:“你别动。”
孟渔深呼吸几回,近乎恳求地又重复了一遍,“别动。”
他知晓不该迁怒蒋文慎,可眼下全然不知该如何面对对方,拔腿就往跑,无论蒋文慎如何呼唤挽留他都不敢停下脚步。
孟渔满脑子糊涂账,心口的不安像灌满了水的壶,沉甸甸得要溢出来。
还没出寝殿的门就被眼生的内监拦住,“九殿下请留步,娘娘有请。”
“有劳和娘娘说一声,改日我再来拜访。”
他扔下这一句就要走,几个内监却不依不饶地阻拦他的去路,他嗅出些怪异,握住拳问:“谁派你来的?”
内监堆满笑容,“九殿下多虑了,奴才是奉娘娘之命……”
孟渔不听奴才狡辩,大袖一挥,“让开!”他出了名的善待下人,这回却动了大怒,竟道,“谁敢再拦着我,拖下去杖毙。”
内监大概也没想到温善的九殿下大动肝火时也有几分威赫,一时不察被孟渔跑了出去。
孟渔提着灯不让任何人跟着,只想快点逃离是非之地,闷头往宫门的方向走,走出一小段路,在宫道上见着冒冒失失的小内监。
宫规森严,谁敢半夜没头苍蝇似的乱跑?
孟渔只觉要坏事,抓了人就问:“出什么事了?”
小内监看清来人,气喘吁吁地回:“九殿下,宫里有刺客,现下禁军正在全力缉拿,您快些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
“哪个方向?”
顺着内监所指望去,俨然是诺布居住的偏僻行宫。
孟渔头皮哗的一下炸开,提着灯的手抖个不停,方才拦住他的内监都跟了上来,竭力阻挠他往行宫处去,他顾不得太多,抬脚就揣,“狗奴才,滚开。”
风声猎猎,不知何时夹杂着冰冷的细雨,打湿了孟渔的眼。
与风一并灌进他耳边的还有各色的声音。
“不要轻信你身旁之人。所有人,包括我。”
“若来日赢的是我,你想要的,二哥都会给你。”
“孟渔,你能信的,唯我而已。”
最后一句落在蒋文凌的嘲讽上,“九弟,在这里好人是活不长的,收起你毫无用处的善心,那迟早会害死人。”
骗子,全都是骗子!
他为何总是这么蠢,后知后觉上了不该上的当?
孟渔奋力狂奔,跑得胸口发闷,喉底生疼,灯笼太碍事了,他咬牙狠狠地将掌心之物砸向宫墙,竹笼轱辘转了两圈,倒在湿润的地面,烛火咻的灭去。
作者有话说
小鱼(跺脚):可汗大点兵,阴谋十二环,环环有爷名。
第43章
行宫之外满是肃杀的禁军,紧闭的宫门迟迟未打开。
刘翊阳两指扣弦,蓄势待发,一瞬不动地紧盯朱色大门,只等门后之人现身杀他个措手不及。
蒋文峥和傅至景站于宫阁的木栏旁,将底下景色尽览眼底,身后,是刘翊阳请旨盘问、早早被转移控制的塔塔尔诺布,此时他安安静静地坐在蒲团上,幽黄的烛光拢住他纤瘦的身躯,皮肉被照得近乎透明,眼底却没有一丝惧意。
听说内监见到他时,他掌心握了一块尖锐的瓷片,再晚一刻钟,大抵就该香消玉殒,哪还能在这时亲眼看着为见他一面违背皇命冒险入宫的蒋文凌被团团围剿?
“五弟对你倒是情意深重。”蒋文峥略有些感慨,“不如由你来劝一劝五弟。”
禁军将诺布压至围栏,阴冷的秋雨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他抬起被磋磨得没有了意气的眼,微染了不解的目光浮动不休。
今早宫人在他跟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军妓?
他来到衡国整整八年,成了蒋文凌圈养的一个玩物、可以肆意糟蹋的奴才,忍辱负重,因他心中牵挂远在万里之外的额吉,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再见原野的风情,但并不代表谁都能欺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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