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一句是看着那姑娘问的。是在问她家里的父兄在何处,怎么让她一个人背着这么沉的担子。
那姑娘满脸涨红,杏眼如波,羞怯地看了一眼赵宝珠,也蹲下去捡果子:“多谢大人……我爹娘都在田里呢。”
赵宝珠闻言,看她一眼,皱着眉几下将向下滚的果子捡起来:“那也不能留你一个人背这么些果子啊。看看、好好的东西都碰坏了,回头我得好好说说他们。”
那姑娘听了,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抬着盈着满眸柔色看了赵宝珠一眼,抿唇笑了笑。
黄灿灿的太阳照在那姑娘饱满的面孔上,虽算不得多美艳,却也能说一句真情无限。
叶京华站在背光处,看见赵宝珠与那女孩子在夕阳下捡果子。少年撩起官袍,皱着眉,俊秀又英气,少女的辫子乌黑油亮,浓眉大眼,脸蛋红红,倒是十分般配。
第79章 告诫
少女后来由陆覃护送回家,她与她的果子都安然无恙。
叶京华一路上都沉默不语,周身气压极低。
然而跟见到程闻脩时的愤怒不同,这次他的沉默中多带了丝低落。
赵宝珠会讨女子喜欢,这是极为正常的事。他长相那样好,又有官身,秉性纯良,进士出身——细细数来,竟是完美无缺的夫婿人选。
不说是这小县城里的姑娘,就算是京城,或许也少不了人想招这样一个人品清正、相貌又颇拿得出手的女婿。
叶京华心中生出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回到衙门,赵宝珠看出叶京华的神情有异,凑上去问:“少爷?你怎么了?”
他见叶京华坐在桌旁,闭着眼睛,一只手揉着额角,还以为他是头疼:“是不是风太*凉吹病了?”
现已到了秋末,外头是有些凉,再冷点儿估计山里就要下雪了。赵宝珠赶忙回头吩咐阿隆:“快快熬些姜汤来!”
叶京华闻言睁开眼,轻轻制止他:“不用,我没事。”
赵宝珠回头看他,见叶京华眉心若蹙,有些沉郁的模样,不禁也皱起眉:“少爷有心事?”
叶京华垂着眼,拉着赵宝珠的手,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我记得你是家中独子?”
赵宝珠一愣,不知叶京华怎么忽然说到这上头,点了点头:“是。”
叶京华又是一阵沉默,他像是在思索什么烦难的事项,神情非常沉肃,拽着赵宝珠的五指将的整只手都抱在手心,轻轻摩擦。
赵宝珠茫然地等着,良久之后,才听到叶京华问:“既如此……你在老家可有婚配?”
叶京华说出这句话,便微不可查地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在赵宝珠脸上,仿若这屋子忽然成了公堂,他在等赵宝珠的审判。
赵宝珠闻言,脸蓦地一红,立即道:“我、我哪来的什么婚配?”
叶京华听了这句话,眉眼才略微松开,才稍松了口气,又追问道:“你是家中独子,伯父及族中亲眷,必是盼着你成亲。”
赵宝珠先是听叶京华称’伯父’,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说他爹爹,遂笑了笑道:“没有的事,爹爹一直拿我当小孩儿,我族里也没有旁人,谁管我结不结亲?”
“况且——”赵宝珠抿了抿唇,猫儿眼中蒙上一层盈盈水光,羞怯地看了叶京华一眼,却又极快地垂下眼来:“我……我也没有要结亲的意思。我出身不好,又无家资,还是不要祸害人家女孩子了。”
叶京华听了这话却皱起眉来:“这是哪门子的话,你是极好的,不许妄自菲薄。”
赵宝珠闻言笑了笑,抬眼看向叶京华,轻声道:“只要少爷不嫌弃我,就什么都好。”
叶京华闻言,只觉得赵宝珠因着年纪还轻,没有过多思虑婚姻大事,不过这也正合了他的意,遂抬手顺着赵宝珠的侧脸滑下:
“我嫌你?我疼你还来不及。”
赵宝珠顿时笑得跟喝了蜜一样甜。
·
日子一天天过去,叶京华始终留在无涯县,与他同吃同住,细致入微地照顾他。赵宝珠在这番悉心照料下,病好得很快,已长久无心口痛的症状。
随着各家的丰收,秋收冬至,赵宝珠的生辰也眼看着一日日近了。
赵宝珠明眼看着县衙里一不留神便会多出那么一两件物什。今儿多了盏琉璃灯,明儿糊窗户的换成了明纸,后儿床脚多了个精致脚踏。赵宝珠知道定是叶京华在捣鬼,问过他一两次,叶京华都装聋作哑,久了他便也懒得问。反正是叶家的银子,他现今是看出来了,那叶家怕是有个百宝箱,一打开便能源源不断地变出银子来,由不得他人操心。
不过几日之后,叶京华到底是要回州府一趟,因着陈斯贪污受贿、官商勾结一案有众多实证在州府衙门上,还得由他亲自清点。
走时叶京华高高坐于马上,还牵着赵宝珠的手:“我不在,也得好好吃药,晚上早些安寝,知道了吗?”
赵宝珠乖顺地点头,一一都应了。叶京华尤舍不得放手,复道:“我只一、两日就回来。”
赵宝珠哼了一声,嗔道:“我又不是小孩子,离了少爷就不行了,知府大人还是先把公事料理妥当吧。”
叶京华看着他,唇角勾了勾,心想这没心没肺的小东西自然什么都好,是他离不得宝珠,不是宝珠离不得他。可日头渐晚了,他到底撂开了手,打马掉头,还道:
“我定会回来为你祝贺生辰。”
赵宝珠远远朝他摆了摆手,让他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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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过得恬静且安逸,叶京华不在,赵宝珠便卯足了劲料理公务。其余几县令对无涯县的襄助细节差不敲定了,赵宝珠第一时间拟了公文,叫人到青州各县张贴,很快得了效,渐渐有邻县的想找工的人聚集到无涯县上来,一时新开的酒肆、茶楼等生意都红火起来。
赵宝珠忙于公务,一时间恨不得长出四个头八只脚来。然而虽是忙,却是事事顺遂,因而赵宝珠每日脸上都带着笑意。
唯一的变数,乃是有一日他为了一桩案子要去后山访人家的时候,善仪忽然拦住了他:
“大人。”善仪不知从什么地方窜出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有一言,还想私下与大人说。”
赵宝珠先是一愣,倒是没什么不应的,将公文放下便与善仪走进旁边儿的屋子里,一边问:“柳兄有什么事?说起来我好久没与柳兄说过体己话了,柳兄近日里在忙什么?”
善仪在他后面关门、落锁,闻言心下冷嗤一声。
赵宝珠当然见不到他。自从那叶二公子来了,就只有他一人近得了赵宝珠的身,勉强再算一个阿隆。其余人等,皆被暗中看得死死的。不知是否是上回的事引起了那叶二的警惕,亦或是顾忌着他的身份,总之这段时间来,善仪硬是没找着机会单独与赵宝珠说话。
今儿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还是因着他留了个心眼,趁着叶京华回州府办事,他将陆覃甩在了林子里,这才得了空借助赵宝珠。
他神色沉沉地望着赵宝珠。
赵宝珠这才看出他神色有异,眨了眨眼,愈加疑惑了:“柳兄,你这是怎么了?”
善仪英俊的面孔上神情冷肃,盯了他半响,才张开薄唇,道:
“我只有一句话要问大人。”他直直看入赵宝珠眸中,单刀直入:“大人可是对叶二公子有意?”
赵宝珠瞪大眼,张大嘴,浑身一震。
接着,粉红一路自他的脖颈攀到脸颊,猫儿眼也羞得漫上了一层水意。
善仪见他如此姿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心顿时落入谷底。
赵宝珠的心思被点破,羞臊得半响间话都说不出来。好半天后,他才堪堪闭上嘴,看了眼善仪,在原地来回踱步了两圈,又看善仪一眼,这才走到桌边坐下。
“我……柳兄与我有生死之谊,我不能骗柳兄。”
赵宝珠抬起头,满脸连着额头都是红的,虽是羞臊,目光却毫不躲闪:“我的确心悦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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