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复渊是第一次闻到如此浓烈的血腥味,简直醺人欲呕,他深深地蹙起眉,忍不住用手掩住了口鼻。
“就是现在!”
北泉却在此时毫无预警地大喊了一声。
卫复渊当了这一个多月的助理,已经养成了条件反射,他想也不想就掏出了怀中的竹篾,解开绳子就想要往河里扔。
北泉刚才叮嘱过他,要把写好的竹篾丢进水里——而现在离他们最近的水源,毫无疑问就是这条河了。
竹篾一共七七四十九片,每一片都不过一指长两指宽,上面写满了卫复渊看不懂的血字。
河水本就被鲜血染红,又飘满了各种扎纸祭品,小小的竹篾扔下去,原本应该很不起眼才对。
但就在卫复渊取出竹篾,要抛还没抛的时候,原本仿佛游戏剧情NPC一般的村民们竟然注意到了他手里的东西,纷纷转头头来,表情迅速凝固,既而转为惊骇。
卫复渊心道不妙!
他当机立断,胳膊一顶,用力撞开了身旁的人,又挣开不知从何处伸过来的手,两步跨过浅滩,抬手将那叠竹篾丢了出去,同时大吼一声:
“走你!!”
薄薄的竹篾没什么重量,即便卫复渊用尽全力也扔不出多远。
但它们确实落在了河里。
在接触到河中血水的瞬间,四十九片竹篾同时泛起了金红色的光。
河岸上的村民们骤然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
卫复渊注意到,四十九片竹篾明明漂浮在水中,却彼此以红光相连,隐隐组成了一个符文的形状。
紧接着,血红河水忽然像是沸腾了的开水一般,翻滚着掀出了滚滚浪头。
河中漂浮着的纸人霎时间被翻涌的河水扯了个七零八落,又转瞬间全都卷入了河底,消失得无影无踪。
卫复渊这会儿站得离河很近,差点儿被血水卷进去,幸好他反应够快,腾腾连退数步,才堪堪离开了危险区域。
——不,等等!
然而还没等他松一口气,卫少爷赫然回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原本应该围站在河边的几百号村民们,就好像按下了停止键的录像带一般,这时一个个定格在了原地。
他们每个人都保持着某个瞬间的姿势,皆面露惊骇,表情狰狞,张口瞪眼、双手前伸,似乎下一秒就要扑过来,将胆敢破坏他们祭奠的不速之客撕成碎片一般。
只不过村民们却没有再动一下。
因为下一秒,北泉已经现出了他的本命法器,笔尖在虚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笔锋过处,金红的光芒如流星般一闪而过,坠入了沸腾的湖水中,与四十九片竹篾组成的阵法融为一体。
霎时间,红光大盛。
卫复渊只觉一股无形的压力自下而上,天地亦随之摇晃起来。
他脚下一软,不受控制地猝然跪了下来。
而在压力骤然袭来的同时,他身后的村民们就像被海浪拍碎的沙雕一样,转瞬间全都化成了齑粉。
“北——”
卫复渊单手撑地,想要看看北泉到底在干些什么。
这时,北泉说话了。
“还不打算现身吗?”
北泉冷冷地问:
“再不出现,你辛辛苦苦制造出来的碎片空间,马上就要被我压碎了啊!”
话音落下,卫复渊骤然感到身上所受的压力又增大了一层,连忙更用力地撑着震颤不已的地面,才避免了直接来个五体投地的窘境。
——卧槽!
他在心里骂道:
——北泉你也太不讲究了!
——别这鬼地方还没碎,我就先被你压碎了!
卫复渊勉力抬起头。
原本围拢在此处的两三百号村民已然一个不剩,全都消失不见了,此时的河岸上,就只余下与他同样狼狈地趴在河滩上的四个学生而已。
他又艰难地扭头去看北泉。
从卫复渊现在的角度,只能看到北泉似乎一点都不受压力影响的,笔挺的脊背、修长的颈项,以及线条瘦削却优美的下颌而已。
——真忒么能装逼!
卫少爷愤愤然地想:
——你倒是先放我们出去啊!
实际上,北泉现在并没有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游刃有余。
他一上来就放了大招,其实为的就是震慑住制造出这个碎片空间的某个“东西”,逼对方现出真身。
只是哪怕他提前写好了竹篾,要维持住现在这个阵法,对北泉而言,也是消耗非常巨大的。
偏偏玄门村本身就是个天然的聚阴盆,特殊的地理环境更是让这个碎片空间汇聚了远超过它本身体积的阴气,想要靠他自己的力量从内部破坏……
北泉暗暗咬牙。
——不是不行,怕只怕……接下来就没力气再战斗了……
然而那不知躲在何处的“东西”,远比北泉以为的更能忍耐。
在阵法的重压之下,碎片空间里的村民已全部消失,星罗棋布的院落也如同被推倒的玩具积木一般,一间接一间地接连倒塌,崩散,最后化为粉末。
但饶是如此,创造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依然不肯现身。
——没办法了!
冷汗自北泉的额角流下,沾湿了他的鬓角。
——既然如此,那就只能逼得更狠一些了!
“喂,小卫同志!”
北泉开口叫道:
“帮个忙。”
卫复渊听到北泉叫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我现在像是还能动的吗!?”
平常总是笑面迎人的北泉却在此时变得蛮不讲理和强人所难了起来。
“站起来!”
他不由分说:
“如果你还想回去的话!”
——我#¥%#¥¥!
卫复渊在心里骂了一串马赛克,满脑子都是“老子忒么回去就辞职”!
可即便再不情愿,现在他也没得选择了。
卫复渊双手撑地,咬紧牙关,顶着几乎能够压碎他脊梁的沉重压力,好似一只蜗牛一样,手脚并用,十分狼狈地爬了起来。
只是连卫少爷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是,在他一寸一寸挣扎着移动的时候,他的全身都泛出了一层浅浅的金光,像一层护罩一样将他包裹了起来,替他抵消掉了一部分阵法带来的重压。
好不容易的,卫复渊终于站了起来。
“你、咳……”
他问北泉:
“你到底要让我干嘛?”
北泉一句解释也没有,直接命令道:
“无名指划开,把血滴到地上!”
卫复渊真是一口血梗在喉头,又不敢不从。
他身上没有任何利器,也没有北泉那般手指在皮肤上一划就能拉出一条血线的本事。
没办法,他只得用从古装剧里学到的那一招,将左手无名指塞进嘴里,狠狠一咬——
伤口很深,鲜血一滴一滴落到了河滩上,很快就形成了足有硬币大的一小滩血泊。
卫复渊正想问北泉接下来应该怎么办的时候,便惊诧地看到,自己滴到地上的血滴竟然像是活了过来一般,朝着某个方向延伸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血丝越来越长,越攀越远,仿若一根纤细的蛛丝,所朝的方向竟然不是犹自翻滚着血浪的河水,而是村尾那片埋葬了不知多少往生者的墓园。
北泉轻轻一笑:
“终于找到你了。”
下一秒,卫复渊感到周遭的压力骤然减轻。
他站直了身体,茫然四顾。
河中那由四十九片竹篾组成的阵法已然消失,沸腾般翻滚不休的河水也恢复了平静。
其他四名学生也陆续爬了起来。
他们比卫复渊更迷茫,根本不知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
班长潘晓云犹豫地开口:
“这就结束了?我们……能出去了?”
北泉转头看向潘晓云。
“当然没有,这才刚开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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