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二人各怀心思,匆匆告别。
谢青鹤离开飞仙草庐时,照着礼数规矩,步行到了谒仙亭。这时候就可以轻身术回观星台了。
轻身术嘛,简单。不就是提气纵跃么?
谢青鹤卡在了第一步。他在原地想了很久,始终想不起该怎么“提气”。无奈之下,只得拢了拢身上的单薄青衫,趿着木屐,老老实实往观星台走。
【幸亏这寒暑不侵的功夫已成本能,也不必主动施用。】谢青鹤暗暗庆幸。要被人发现掌门真人裹上厚棉袄在观星台冻得瑟瑟发抖,整个寒江剑派都会认为天要塌了吧?
原本轻松的回程变得无比漫长,谢青鹤步行倒也不累,就是觉得一条路长得没完没了。
大冬天没什么人在山路上乱窜,因鬼道堕魔之事,整个寒江剑派都在戒严,所有外门弟子各司其职,很少有人闲下来。谢青鹤独自一人在山道上行走,想了不少事情。
【我把云朝放在杏城,不让他随行,是否也与分魂计划有关?】
【给小师弟准备的法宝是在杏城开始祭炼,这能算是我早有计划的佐证么?】
【那小师弟突然被拉进小世界,就是个意外?打乱了我的计划吗?我现在执行的是原有的计划,还是突然改变之后的计划?】
【……要命。我到底有个什么计划?】
第342章
谢青鹤觉得日子不好过。
云朝和伏传都不在身边,衣食起居都要自己动手。
他原本觉得,这又有什么?没有遇见云朝之前,小师弟没上山之前,我不也过得好好的?哪里就那么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堂堂寒江剑派掌门真人,我还不能自理了不成?
——自理,自然是可以的。
只是由俭入奢易。在遇见云朝之前,谢青鹤修为远不如今日,日常也很少使用玄门手段。
这些年不是有云朝在旁服侍,就是有小师弟时时刻刻地跟着讨好,偶尔自己动手打理日常起居的细务,多半都有超凡入圣的玄门手段代劳。捧着茶杯就将山泉变成热水,指尖一点,真火就能点燃木炭,连洗衣裳被单都能震荡水波迅速搞定,实在是很久没有去过“凡人的生活”。
没了烧火做饭的云朝,没了端茶倒水的小师弟,所有的真元法术也全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
谢青鹤捡了一丛易燃的枯草作火引子,卷起舌头吹燃火折子,再用细细的火苗去点枯草,眼见枯草要烧光了,底下的木炭还没烧着,他只好又抓了一把枯草填火。烧了足足比往日多数倍的枯草,终于把木炭点着了。
谢青鹤安慰自己,不过是烧火的功夫生疏了,多烧几回就能熟练起来,恢复巅峰状态。
火烧着了,谢青鹤在炉膛添柴,灶上热了三口锅。
水瓮炊着热水,洗脸洗手洗澡都要用,蒸锅闷着米饭,铁锅炖了个汤菜。
倒也不是他不想吃得好一点,一个人要做饭又要烧柴,还不能施用真元增强五感监看锅灶,长久没脚踏实地做人的谢青鹤实在做不到。
好不容易做好了一顿饭,把汤菜米饭都上了桌,谢青鹤突然想到:【我可以不吃饭。】
辟谷不需要主动施用什么法术,以谢青鹤的修为,不吃饭饿不死,若能控制心念不动食欲,连“饿”的感觉都不会有。
吃过这顿饭之后,谢青鹤干脆把吃饭喝茶都戒了。
——茶饭都要烧火,好烦。
因他刚回寒山不久,负责照顾观星台供养的外门弟子照例来问候,请示掌门真人近日需求。
往日这些事都由云朝或是伏传负责,俩人都不在家,谢青鹤亲自接见了该弟子:“隔日来取衣裳寝具浆洗,菜蔬肉食皆不必送,春日烧十坛、桃山酿十坛、薄酒十坛。苗苗山居有个叫吕旦的弟子,叫每隔三五日来观星台一趟,做些洒扫的杂役。”
寒江剑派是纯粹的法脉承继,掌门人多半都是门下弟子的师长辈,平时没机会面见打扰也罢了,有了见面说话的机会,趁机询问修行上不解之处或是直接求教指点,都是默许的好处。
在观星台执役的机会非常难得,通常是外门近期考评最优秀的年轻弟子排班轮值。谢青鹤直接吩咐苗苗山居的小弟子来服侍,略过了外门众多排队刷大师兄的优秀弟子,难免引起外门非议。
换了理智尚在的谢青鹤,绝不会这么干。
但是,理智离家出走了。
现在的谢青鹤不会权衡利弊,也没有任何节制可言。他喜欢做什么,就要放纵自己做什么。
得了吩咐的外门弟子回去向主管庶务的陈一味汇报此事,陈一味倒也没觉得很诧异。
那个叫吕旦的小弟子是小师弟带上山的,一直就和观星台走得很亲近,小师弟住在檀香小筑和半山桃李的时候,那孩子还天天去小师弟那里蹭饭吃。等小师弟开始收徒,那孩子迟早要进内门。
现在大师兄叫吕旦去搞卫生,陈一味觉得很正常。大师兄又不能自己擦桌子扫地,观星台也不是轻易能进的地方,找个相熟放心的孩子搞搞杂役,跟未来的师侄培养一下感情,理所当然么。
倒是听说谢青鹤禁了蔬菜肉食,也不要柴炭供应,反而要了三十坛子酒,陈一味略觉怪异。
说大师兄要辟谷吧?为啥不禁酒?那说是不辟谷吧?怎么饭都不吃了?
奇怪归奇怪,大师兄的起居私事,陈一味也不敢多问。将门下弟子请示来的掌门吩咐记档封存之后,陈一味就批条子调整了观星台的供养册子,当天就有专人把谢青鹤要的酒送到了观星台,取走了谢青鹤换下来的脏衣裳和睡过的寝具。
脏衣服和寝具都让外门师弟们收走了,谢青鹤对着自己换下来的裤衩子,叹了口气。
以前,他都让师弟们把裤衩子一起收走。
自从和小师弟定情之后,再这么干……好像就有点不大好了。
好在每天也只有一条裤衩子需要洗,谢青鹤弄点皂荚搓了搓,拧干了就晾在葫芦池边,很期待地把三种酒都拍开一坛子,这尝尝那尝尝,开开心心地喝着小酒,哼着小曲儿。
此次下山在杏城住了几个月,谢青鹤哼的都是杏城小曲儿,悠扬直白,朗朗上口。
简言之,旋律简单,容易上头。
“鱼活渔不获,渔获鱼不活。成材木难老,老木难成材。”跟着就该来几句“哎咿呀哎咿呀”,谢青鹤不大喜欢哎咿呀,抿着小酒,从鼻腔中发出细长的哼声,“嗯哼哼,哼哼哼……”
他是真的很快乐。
没有理智,无须节制。自然就没有任何责任感。
他明知道爽灵离家出走是事出有因,也知道妖族出世牵扯甚广。伏传说过,束寒云似乎是被妖族挟持了,一旦皇帝出事,龙城不可能不受惊动,朝局也可能大乱。甚至连伏传在外也未必安全。
——他是有那么一点担心伏传的安危,想起自己给了小师弟一堆法宝,他又放心了。
一旦接受了自己“很蠢很无力”的自我认知,谢青鹤就彻底放弃了努力。
他现在只想好好地休息,玩耍,享受。等到“计划”结束。
在谢青鹤想来,整个计划里唯一需要他来负责的部分,就是不让任何人发现他的爽灵不见了。
考验来得非常快。
三天之后,吕旦上门来打扫卫生了。
昔年体弱多病的小孩已经长成少年,吕旦之所以还住在苗苗山居,是在等待伏传开门收徒。
原本按照吕旦的资质,根本无缘内门。能在外门混口饭吃,也都全仗着伏传的情面。架不住谢青鹤有新修法横空出世,吕旦对《强神御器法》适应极好,得了修法之后,旧日心疾已有痊愈的兆头。
伏传认为自己根基不稳,德行不足,还没有收徒的资格。而且,新修法改变了寒江剑派的内外门格局,谢青鹤和伏传还没有商定出新的宗门构架,也不适合马上改变内外分流的现状。
于是,吕旦就暂时留在了苗苗山居继续修行,并未去外门执役。
“掌门真人慈悲。”吕旦进门拜礼,眼中四分恭敬四分仰慕,还有两分欢喜的亲近。
当初把他从莫三小姐手里救下来的人就是谢青鹤,没有把他丢弃在路边一路带着他上京、回山的人也是谢青鹤。寒江剑派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伏传捡回来的孤儿,却不知道他真正的恩人是谢青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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