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到腰上了,你看,肿了么?”然后阿曈又说,“只有供人驱使的虫子会畏惧我族的势,其他的不怕,我小时候可没少叫蜜蜂蜇,诶呦!”
他没防备,宗朔直接伸手去挤被咬处的血,阿曈一回头,就见男人又才能够腰间掏出一把银亮亮的刀,那刀身有如蝉翼,很好看。
宗朔教阿曈趴在一处石壁上,而后对准阿曈腰肢上的被蛰的患处,微微用刀尖破开表层皮肤,挤了挤血,但又怕是个剧毒的蝎子,血必须要弄干净才好。
于是,男人用拇指,轻轻摩擦去了少年光洁腰窝处的少量血迹,最后喉结微动,低下了头,以唇吸出残余的血迹。
阿曈感知到了,那灼热的唇瓣与吐纳间的呼吸,他腰腹间忍不住的一阵微抖,身上一酥,腰也软了,老老实实的趴在了石壁上。
两人正默默无言的清理患处,就听远处马蹄声响,正是刑武一行人跟了上来。只是它们走到山壁阴影处的边界后,登时勒住了缰绳,没再往前去。
因为,众人只见,阴凉的山壁之下,他们那个不苟言笑,立身极正,又不近女色的殿下,此刻,正掀开人家小亲卫的衣裳,低头“亲”人家的腰臀!
事后,阿曈有些羞恼,宗朔解释的苍白,所以,一众兵将一路上都莫名的眼神意味深长,刑武更是如此,时常笑眯眯的看着阿曈,并一脸的满意。
这一行人白天修整,夜间赶路,没几天,便出了戈壁,忽儿扎合带着众人先到最近的溪流边洗换一番,又饮了马,才呼哨一声,在前边带路,把宗朔带到了他们常驻的一处小部落。
不过说这里是小部落,还不如说是他们这几年在草原处搭建的临时护所。
阿曈溜溜达达的四处转转,便觉得,这里与定平府差距真大。只有寥寥三四十人,甚至连孩子都没有,他们干活劳作,牧羊放马,四处都是草场,有些苍茫。不像他见过的热闹人间,到处是绿树翠柳,摊贩叫卖,说书唱作。
少年再次填充了自己对人世的认知。
熙熙攘攘、川流不息是它,苍凉无际、蛮风瘴雨也是它。
还没等阿曈进毡房,就听宗朔在与那些人“其一、其二”的布置什么事。等他走近了,就见穿着军衣的几个将军,都换了乃蛮族的衣服。
就连宗朔,也由层层叠叠的长袍,换做了赤膊露背的兽皮搭子,平日严整的冠发,也打散了被编成小髻,这是忽儿扎合那样的装扮。
男人这样穿,先显露了他深藏于内的悍气与野蛮,阿曈只看着,没出声。
知道最后宗朔回头与他说了一句,“你在等我,我三天之内就回来。”
阿曈低头,拽了拽衣角,“去哪?我不能去么?”
宗朔身后一身蛮将的服饰的刑武却抢先说话,“去哪?自然是去他们的老巢啊,小统领你啊,装扮起来也不像蛮兵啊。”
阿曈不服气,“哪不像!”
刑武那大黑脸上露出一排白牙,“身高不行啊。”
阿曈看着他们一个个伟岸的身躯,垂头泄了气……
此行乔装而走,这是宗朔在昭城时就早已布置好的,伪冒的身份都安排妥当,只等他们人一到,便立即可以执行。
趁着寂寂夜色,一行人隐蔽出发。
不久,蛮军的金帐王庭中,一个男人雄阔的身躯,和着暗暗的月色,静静出现在乃蛮老首领养病的榻前。
老首领看着他的面容惊悸不已,但男人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说,要拜见我么。”
第四十章 善恶交织,黑白周旋
深夜中, 乃蛮的金帐王庭外 ,不但有不断巡查的守卫,还有不知多少躲在暗处, 紧盯老蛮王一举一动的暗哨。
这里各个势力混杂, 他们就像守在将死狮王身边的秃鹫,等待着往日的草原霸主咽下最后一口气, 再痛快的将其分食。
此刻帐中被一句话惊醒的老蛮王, 在病重挣扎起身,看着眼前人的面容,既惊惧诧异,又激动崇敬。他连忙起身,强撑着站在了地上。
最后,蛮王仰着头不错眼的注视着来人的面容, 那双眼睛的轮廓像极了当年名动草原的月氏女。渐渐的, 他不自主的弯腿, 跪在了地上,匍匐在眼前人的脚下, 双掌朝天, 行大礼。
“尊敬的月氏, 长生天在上,阿格涅请求您的宽恕。”
来人正是潜进帐中的宗朔,他睥睨着脚下跪着的老人, 满眼冰冷。他全家抄斩的大罪,起始就是一封来自草原的策反信。
“我只问你一件事, 当年的信, 是不是你们。”
老蛮王浑身一抖, 朝上敬天的掌心都在微微颤动。他命不久矣, 年轻时满怀的壮志与筹谋,到如今看来,都是一场空,他们一步错,步步错,临了,只能五体投地,愧怍于苍天。
当年的事,如今,实在不必再瞒,老蛮王看着更加苍老了,他行着大礼,一五一十的诉说着。
从前的草原,尚且由月氏统领,虽有小部落的冲突战争,但大体平和,百姓多能自给自足,可是草原远没有中原繁荣,于是,当时的月氏,决定与中原皇室和亲,生出带有草原血脉的王族,由此可缔结两邦情谊,实现通商通婚,以求给族民带来更富足的生活与新的繁荣。
所以,草原上最尊贵的月氏女,嫁给了中原的嫡长太子,生下一子,名叫赫连宗朔,自幼惊才绝艳。
后来就这样过了多年,两邦形势一片大好。直到蛮族来了一个大巫,口称代神行旨意,于是当时的蛮王带领着部落脱离了月氏的掌控,攻进中原。
大巫行事肆无忌惮,极伤天和,不过正是因为如此,蛮族战士们日益剽悍嗜血,不但打败了月氏,更是在与中原的战争中,屡战屡胜。然而物极必反,西征中原的蛮兵一夜之间,竟都化作了活鬼!中原大胜,那巫师也不知所踪。
草原大伤元气,甚至连壮年的男人都不多了,月氏女在中原皇室中,地位更是岌岌可危,嫡长太子又远征内乱,独留带着草原血脉的年幼皇室继承人,与他的母亲独在京中。
暗处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在争夺权力的路上,永远不缺阴谋诡计。
于是,新任的蛮王与几个野心勃勃的部落首领,被中原来的灰袍人,以草原再无月氏,尔等称王而诱惑,写下历史上最大一起冤案的起始——敬呈太子的谋反密信。
灰袍人满意离去,次月,中原皇帝震怒,下令斩首太子全家两千八百口,月氏女凌迟!勒令其子赫连宗朔观刑。
那个抱着家国之心远赴和亲的女人,活生生被剐了三天三夜。
次月,太子侧妃泽武君,从各方势力密布的截杀中,冲出重围,押解着缺了一只胳膊的灰袍人与太子临死前的手书,大殿上击鼓喊冤。
这样的大案,查了一年,最后先太子才得以平反,只是已经枉然。皇帝心神具碎,大病,次年驾崩,传位于太子庶兄。为求声名与稳定朝野,新帝收赫连宗朔为养子,养于深宫,不见天日。
“我与齐格的父亲本想着,草原自己称王称霸,总好过向他人俯首,可是,失去了月氏,各族互相不服,草原终日陷于战争,都是我们之祸……”
宗朔站在月光的阴影中,面无表情的听着老蛮王的忏悔,但眼底却逐渐翻涌而上一股血红之气,他瞥着依旧跪地的老蛮王。
“还有呢。”
蛮王这才跪着抬起身,他浑浊苍老的眼睛盯着宗朔看了很久,终于在这个正值壮年的强悍男人眼底,看出了些端倪。
“当年,因为您逃过一劫,所以……”蛮王在宗朔猩红的眸子下,节节败退的低下了头。
“所以,有人献上当年那个蛮族大巫留下的手稿,我们便研制了一种,一种乱人神智后可致人死亡的毒药,交给了中原来的人,直到次月接到密信,说,事已成。”
“可您,可您!”老蛮王还是有些不可置信。当年试药的,无论是强壮的牧民,还是坚毅的将官,最后全都疯魔嗜杀,终日沉浸在暴烈恐怖的幻象中,没有能活过三个月的。
“可我还活着。”宗朔一字一句的说着。他还活着,付出了极大代价的活着,在人鬼交界中挣扎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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