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脚上只裹了件阿曈从羌部买的裤子,这里没有他这样的小孩儿能穿的鞋子。
阿贺该最终弯着他那虎背熊腰,咬断了最后一根线,又默默地将一双简单克烈制式的小布鞋递给了忽儿扎合,撺掇着他给小孩儿送去。
忽儿扎合一转头,就见阿曈与诺海一起,脸对脸的蹲在石壁的角落处,低着头不知道再干什么,他以为是不是孩子依旧在悼念父亲,正在伤心呢?
但他还是走了过去,还想着该怎么和小孩儿开口,是不是要先安慰一番?一路上这孩子都不说话,他们实在无从得知该如何抚慰这个小克烈。
只是还没等走到两人近前,忽儿扎合就听见一阵“嘿嘿嘿”的笑声,仔细一瞅,阿曈的肩膀都在抖。
他还没开口,就见梳着一头小辫子的少年举着一根草棍,嘻嘻哈哈的朝不远处盘坐在地的月氏说话。
“宗朔!快看,这草原里的蚂蚁个头真大,竟然还吃草根!”
原来这一大一小,是蹲在地上喂蚂蚁玩呢。不过还真别说,再也没有比阿曈更适合带这个孩子的了。
这少年既悲悯又豁达,既通透又可爱,活的热烈又自在,像草原上的太阳。
诺海跟着阿曈,稍解愁绪,也渐渐开阔起来,他小小的身躯蹲在一窝蚂蚁洞边上,看着阿曈喂蚂蚁,小孩儿终于微微挑了挑嘴角。
宗朔本是在盘腿闭目,在默念心经,被阿曈这么一叫,他一睁眼,就见少年笑得灿烂,咧着大嘴,手里拿着根小草棍,嘻嘻嘻的要给他瞧。
于是他不自觉朝阿曈招手,“过来。”
阿曈拍了拍诺海的小脑瓜,又郑重的把趴着大蚂蚁的草棍交给了他,于是还在站着的忽儿扎合,就见,小孩儿也一脸郑重的,接过了草棍。
他俩好像不是在交递一根带着蚂蚁的破草棍,而是在传什么稀世宝物……
阿曈传完了“宝”,便跑去宗朔身边,忽儿扎合就顺势蹲在了阿曈刚才的位置上,当然,他的体格不比阿曈,而是像个大黑塔一般,罩住了小孩儿和蚂蚁洞。
只是诺海并不害怕,族里的叔叔们都是这样的体格,他以后也会是这样的强壮。
忽儿扎合伸手把鞋子递给诺海,诺海也不躲闪,而是一只手举高了草棍,另一只手去接鞋子。
“我的左手上有一只蚂蚁,只能单手接你的礼物。”于是忽儿扎合索性就蹲在地上给小孩儿穿起鞋来。
诺海像个要记住恩情的克烈汉子一样,问,“上部的男人,你叫什么?”
当大汉说出姓名后,诺海了悟,他连连点头,“原来你就是上部的忽儿扎合。”
五岁的小孩儿想了想,决定要完成父亲的任务,“喂,忽儿扎合,克烈迁居了,在特克沁山谷。”
从不爱言语的诺海,竟也一件一件的把他们出谷的目的,特克沁的美景,说了个完整。
最后,他表示,如果你们要回部族,可以带上他,父亲和的叔叔都已死去,他也不知道回去的路了。
话音刚落,那样高大剽悍的男人,却局促的蹲在一堆蚁窝旁,百感交集。
草棍上的蚂蚁渐渐吃饱了爬下来,走到小孩儿的手上,小孩儿缓缓的放下了手掌,把掌心轻轻贴着地面,将蚂蚁安然的放走了……
阿曈也来到宗朔身边,宗朔的坐姿有些奇怪,“这样坐着舒服么?”男人盘着腿,手心与脚心都朝上。
“这叫五心朝天,吐纳打坐用。”
阿曈可不知道什么无心有心的,只觉得这姿势有趣,岂不是方便别人挠脚心的痒痒么!他笑着说出来这样的想法,而后便呲着一口小白牙,抬着手扑向男人。
宗朔再无法保持姿势,便索性直接一把捞过扑到怀里的阿曈,他“哼”了一声,反过去着手去挠阿曈的痒痒。少年的肚皮与咯吱窝最经不得人碰,没过一会儿便眼角湿漉漉的,开始求饶了。
“嘿哈哈,啊哈哈,别痒我,别痒我了!”
宗朔依旧不停手,他抱着人,心情有些好,在这个阴凉的岩石隐蔽下,他暂且搁下些繁重的担子,来暗暗品味刀尖滴落的蜜糖。
“诶,诶!哈哈哈,耳朵,耳朵!”
阿曈被痒痒的激动起来,身上就有些控制不住了!
宗朔闻言,看着周围各自说谈的众人,这才住了手。只是依旧没放开阿曈,这小子身上热滚滚的。
“热不热。”
但阿曈却摇摇头,“不热,我家池子旁边比这还热,喷出的水能把肉煮熟呢。”
阿曈懒踏踏的,止了笑后,便在男人的怀里寻了个好位置,倚住了,仰头看着宗朔冒着青胡茬的下巴,又忍不住伸手去摩挲。
“嗯,你去圣山,是要治病么?”虽然没人与阿曈说,但他已经有所察觉。
男人开口,胸口在阿曈的耳边微微震动,“嗯。”
少年并不肯就此罢休,“你怎么了?是因为平时睡不着觉么?”
“一部分。”沉吟片刻,宗朔觉得前情过于复杂与颠倒,还充满了血腥与黑暗的人心,并不如何值得说。
知道的越多,还在怀里肆无忌惮的人,也许就怕了呢,也许就不胡乱来招惹自己了,他既期盼,又心中晦暗丛生。
阿曈并不知道他们口中的“圣山”是个什么地方,但他已经打定主意要跟着了。
“等咱们回去,我还答应了给阿云和书生带礼物呢。”只是草原并不如他想像的富饶丰美,更多的确是满目的戈壁荒沙与黄草。
这让他天生觉得有些难受,他下意识觉得不该是这样子,但又不知道如何诉说。
宗朔点头,心中却想,能回得去,自然是最好。
众人只歇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慢慢开始刮风,这热风由轻柔到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并没有用多少时间。
老人黑白的眼中瞧着天地之间的气,便赶紧朝众人招手,“咱们得快点赶路,一会儿怕是要有风暴!”
宗朔已然准备好启程,“附近有没有什么躲避之处。”
老人想了想,倒是点点头,“顺着风,快马,半日能到。”只不过,再有半日,怕是风也刮起来了。
宗朔瞧了瞧周围的一老一小,还是决定去避风,若是风沙起来了,他们这些壮汉倒是找个石缝也能躲,只是那孩子伤还没好透呢。
“上马!”
一声令下,众将立即完备,就连小孩儿,也被阿曈利落的抱到了马背上,搁在自己怀里护着。
于是,众人顺风而下,朝暗沉沉的草原深处奔去。
飓风渐紧,阿曈的宽腿裤脚都被吹的“呼啦啦”直响,他忽然想起什么,“诶呦”一声,也不抓缰绳了,赶紧伸手捂住裤腿,裤子里的兜怕不是要吹开了!
那个,那个牌子还被他偷偷摸摸藏在里边呢……
小孩儿疑惑的看阿曈,便径自前倾身子,捋着马头,将缰绳拿在手里,“驾”了一声,有模有样。
好在马儿也不需如何控着,它自己就知道跟着乌骓跑,老大加速它就加速,老大拐弯,它就拐弯。
直等到风都迷眼睛了,吹的人牙缝里都是沙土,老头才喊了一声。
“到了!”
阿曈抬眼,心中一跳。不远处,连绵草原山岭中,一座奇高的石窟耸立在天地之中,在烈风中“簌簌”的飘着风帆。
第五十四章 呼唤 赴约
风暴已然越发的猛烈, 刑武带着人马就想先冲进去,但却被旁边的忽儿扎合拽住了。
天目老人带头下了马,忽儿扎合这些克烈紧随其后, 在猎猎大风中, 恭敬的朝高高的石窟行礼。
宗朔却抬头细细观察这个避风所,周围的坡地与山石紧紧环绕着一座高高的石峰, 石峰最上边, 却被挖掘开,形成了门洞排列整齐的石窟,顶层的洞边,还如克烈的祭台一般,挂着好些招展的旌旗与布条。
男人着实有些好奇,以人力来说, 就连中原的能工巧匠, 都不一定能够轻易的挖凿好如此险峻的高壁硬岩, 但眼下,草原之上却能出现这样的所在, 很叫人惊讶, 那里个个的洞窟都挖的极规整, 瞧着就很费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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