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这个仿生人并非派来杀她的刽子手,相反地,他是她的保护神。她恍惚地意识到,似乎小时候曾见过他,然而记忆如同被遮住的月光,模糊不清。
Rosie引导她的手放在自己小臂上,解释道:“我没事,不要担心。刚刚躲得及时,只是擦破一点皮肤而已。”
月野雪奈忐忑地摸到那道擦痕,的确不算深,只伤及表面,大概凭着流体皮肤的自愈功能就能恢复如初。她尽量定了定神,“我帮你包扎……”
“不。你们现在必须离开这个房间。”Rosie捕捉到底下楼层传来的心跳声,十几个声源在他的耳际层层放大,密集得仿佛鼓点,正向这里移动,“‘术’也想要你父亲手中的情报,达不到目的,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虽然是对女孩说话,目光却在黑暗中投向月野胜。月野胜犹豫片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走。”
其实想不泄露情报非常简单,直接杀了月野胜,一切都可以了结,但Rosie没有选择这条更容易的道路,而是决定护送对方逃走;因此作为回报,月野胜也不会选择直接将情报交给“术”来保全自己,他是个分得清好坏的人,报恩在先,利益反而在其次。
更何况,Rosie刚救了月野雪奈一命。月野胜配合地站起身,牵着女儿打算动身撤离,被Rosie拦住了。仿生人扬手挡在两人身前,简明地撂了句:“等我信号。”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一旦投入战斗,整个人的气质便发生了改变,眼神不再温驯,犹如利刃脱出了刀鞘。Rosie将房门打开一半,示意月野胜父女躲在门后,向月野雪奈伸出手,问道:“刚才那把匕首呢?”
女孩战战兢兢摸出匕首递给了他,刀柄上还残留着仿生人的蓝血。“你不太适合玩这个,”Rosie把刀柄绕在指尖,翩然转了一圈,笑着冲她摇了摇头,“未成年不要碰刀,送给我吧。”
月野雪奈不敢回答,眼睁睁看着仿生人出了门。她无法想象仅凭一把匕首该怎样与火力凶猛的叛军抗衡,过道上很快响起数不清的脚步,她贴在门后,暴风雨般的枪声狂撼着墙壁,险些震透了她的耳膜。
可是没有一个叛军能够突破Rosie的防守,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过了几分钟,枪声渐渐少了一些,她想起仿生人要他们等信号的事,于是稍微探出了头,正好看到Rosie已经夺得了枪,以过道上的杂物堆作为掩体向“术”还击,即使在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他还能注意到她,把手背到身后晃了晃,意思是让她别着急。
其实她心里并不焦灼,她能够清清楚楚地感受到那人的强悍,有些人天生是战士,而那个人天然是战场的王者,掌控着瞬息万变的节奏。月野雪奈毫不怀疑仿生人能带他们出去,这只是时间问题。
终于,Rosie再一次伸手到背后,朝他们比出信号,是数字“三”。接着数字变成了“二”,又锐减到“一”,最后他在百忙中侧眸瞥了两人一眼,月野雪奈知道到了该走的时候。
她被父亲扯着闯出门外,跌跌撞撞冲向走廊另一头。“术”注意到了两人,但掩体后瞬间倾泻出更加猛烈的火力,使他们不得不专心对付Rosie,从而错失了追赶那对父女的机会。
月野雪奈奔跑着,匆忙回头想望见Rosie的背影,却在一片流动的枪焰中迷失了,万事万物都模糊成速度线,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跟上父亲的脚步,握紧了衣服上的挂坠,里面盛着一只米粒大小的白色水母。
神明会护佑你的。她默默想道,下一次见面,一定要弄明白对仿生人那种熟悉的感觉来自何处。
*
歌舞伎町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方,几辆悬浮摩托划过了高楼之间,战斗还在继续。
天色已全然昏暗,Rosie脸上映着仪表盘的蓝光,风猎猎地吹过身侧,几缕长发从摩托车头盔中流泻出来。他跟随着“术”的人在歌舞伎町上空疾驰,楼内的一批已经清剿完毕了,现在他正紧追不舍的是对面楼开枪的那拨叛军。
Rosie没打算给“术”派来的人留下活口,如果他松懈一些,叛军就会分出一部分去追杀月野胜父女,只能把他们斩尽杀绝。
他的对手并不多,“术”没有料到会恰巧遇到来执行任务的Rosie,派出的叛军数量对于月野胜是足够了,但在战斗型仿生人眼里却不够看。
他调整摩托到自动驾驶模式,端起了枪。尽管他的时速远远超过了交通管制的400公里,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有无人机把罚单拍在他头上,Rosie在这样的高速中还是没有丢失准头。
视野里数据纷纷变幻、锁定,弹道轨迹在出膛的一瞬间修正到完美,子弹刺破了夜色,尖啸着命中侧前方摩托的油箱,火光在刹那翻卷起来,吞没了车上的骑手。Rosie连眼睫都没有颤动,调转枪口,对准了下一名叛军。
这是他一个人的包围圈。人的动态视力在高速下不堪一击,不要说判断弹道,即便竭力盯住Rosie的身影也很困难,人类有时就是这样局限——假如Rosie是天空中一掠而过的飞鸟,这些叛军在他眼里便是懒洋洋爬着的蜗牛。
烈焰相继吞噬了一辆辆悬浮摩托,它们失去控制,从天际坠落,残躯笨重地砸向几百公里外的垃圾处理区。歌舞伎町不在繁华区内,除去这一片比较热闹外,周围充满了贫民窟和垃圾站,Rosie有意计算了那些摩托的落地坐标,确保它们都坠毁在人迹稀少的区域。
街面上行人不约而同地仰起头,观望这场激烈的战斗。其实枪战和械斗在歌舞伎町很常见,多半出自几个黑帮火并,可发生在高空还是第一次见到,规模宏大得连警方都惊动了,闪烁光芒的警车远道而来,降落在大厦顶部。
还剩下最后一名叛军,对方眼见逃不出Rosie的追杀,索性调转车头,向歌舞伎町俯冲而下。原先叛军是朝着二区的方向逃离,倏然驶向人流密集的地方,让Rosie愣了愣,放开了扣着扳机的手指,也跟着降到地面。
两辆摩托怒吼着落了地,叛军和Rosie在道路上疾驰。这里是歌舞伎町最繁荣的街道,被称作“花街”,挤满了情人旅馆与风俗店,全息樱花云霞绚烂,从两径飘落,纷纷扬扬地卷挟在他们的尾气之后。
值得庆幸的是时间刚刚入夜,花街要等午夜才会热闹起来,车流不太多。然而Rosie也没办法肆意开枪了,摩托在这里失控必定会撞上某栋建筑,导致不可估量的后果。
警车遥远地缀在他们后面,没有一辆能跟上来。要是叛军有机会停车,劫持到一两个人质,事情就危险了。
Rosie踌躇着要不要开枪,忽然他目光一动,看着前方那辆摩托撞上了空气——确确实实是空气,无形的铜墙铁壁聚集起来,仿佛虚无的神的旨意,顿时层层拦下了高速运行的摩托,让它逐渐减速到零。
Rosie笑了,笑容明净纯粹,他知道是谁在出手。他不再犹豫,抬枪向叛军瞄准,那些空气墙遇到他的子弹便避开来,默契地为他让出一条畅行无阻的路。
叛军倒下了,Rosie将车停稳,熄灭仪表盘上的蓝光,摘下头盔。他迫不及待望向街道另一侧,风中站着他的管理员,邓槐灵转动黑戒,收回了压缩空气汇成的墙。
在这里风是能被看见的,因为花瓣勾勒出风经过的轨迹。仿佛世上的风都在以邓槐灵为中心流动消散,花瓣扑簌簌落下,掠过猎人的发间指际,衬得他神情有些柔软。
这一幕本该是如画景色,但邓槐灵烦躁地甩了甩手,樱花让他什么都看不见了。他本想越过街道去找Rosie,下一刻怀里扎进了个人,邓槐灵怔了下,不顾周围的眼光抬起手臂,用力收紧搂住了对方。
“没事吧?”他摸摸仿生人的头发。邓槐灵从幻海系统脱离时,精神已疲惫到极点,可收到警方发来的讯息立即赶来了歌舞伎町,虽然在现场的警察声称Rosie全盘压制了叛军,他还是不能够放心。
“我没事,邓先生。”Rosie隐瞒了划伤和擦伤,反正流体皮肤自行愈合了,没必要说出来再让对方担心,“但是任务目标追丢了……”
他的语气有一丝不自然,邓槐灵觉得Rosie是在害怕被自己责罚,于是大度地说:“没关系,任务失败只需要交点罚金罢了,我还是付得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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