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渊说:“为什么呢?”
“谁知道呢。”黛西托着下巴,望向空荡荡的办公室,“可能,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多像刺猬了吧。”
这句话让时渊想起严歆,他问黛西:“你知道城外的那些水母吗,或者高林外的鹿?严上尉会不会是其中之一?”
“这我不清楚。”黛西说,“你知道铁城有一座很高的通讯塔吗,它在城市中心,严歆上尉和陆准上校都是在那里牺牲的。从当时的通讯记录来看,陆上校带领小队断后,应该是吞枪自尽了,严上尉去到通讯塔最顶层,向风阳城传输了最后一份的战斗数据,然后……跳下去了。”她斟酌着用词,“我对深渊不太了解。但一般来说,严上尉这种死法……很难再被感染了,死了就是死了。”
“好吧,我知道了。”时渊说,“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
黛西笑了笑:“风阳城的人都知道。毕竟,那里是我们的亲朋好友。”
电话响了,她匆匆接起来:“您好,这里是心理咨询热线,请问……”
下午,时渊下班后直接去了高塔的21楼。
他和福利中心约好了,要见邬正青。
推开门,依旧是形形色色、行为古怪的异变者们。
王妤带着他走过长廊,路过了一个浑身羽毛的男人,还有生着复眼的女人。在工作人员中,也有部分是异变者。
她边走边说:“这里的工作人员,大多曾是深渊监视者。”
时渊问:“为什么呀?”
“你知道新月报社的那件事情吧?”王妤说,“总编死了的那件事。”
时渊当然记得。
曾是监视者的石易崩溃了,从精神上被深渊感染,杀死了总编刘鸿正。这件事引起了众人对监视者的抗议,爆发了反对陆听寒的游行。
王妤接着讲:“自从那件事之后,没有人愿意录用他们,谁也不想有一天被自己的朋友杀死……没什么人愿意来福利中心,工位空缺,他们只能来这里了。”
她拨了拨头发,冲走来的工作人员笑了笑,告诉时渊:“不过他们工作得很好,比其他人都好。可能是接触过深渊,也遭人非议过,才更能明白异变者的痛苦。”
能担任深渊监视者的,本就是意志坚定之人,没人比他们更能忍受孤单,与潜移默化的精神感染。
在联盟的宣传下,人们是尊重他们的,尊重他们的坚守与付出。
可这不代表,他们能接受监视者们出现在身边。人人惜命,陆听寒因能力出众得到了信任,其他监视者不像他,也永远不是他。
时渊看到,两人正在清理地面的涂鸦,上头全是怪物的模样。透明玻璃后方,几个工作人员给孩子发晚餐,都是干巴巴的压缩食品,孩子们倒是欢天喜地围上去。
王妤把他领到尽头房间,就回去工作了。
时渊敲开了房门,瘦小老头坐在床边,笑眯眯的:“你来了。”
邬正青的精神比昨天好多了,利落地下床,在他的桌上翻箱倒柜。
“你看,”他把一堆星球模型拿出来了,“这个是恒星。恒星是球型发光等离子体,被引力聚集在一起。你每天看到的阳光就是恒星的光芒。这些是行星,自身不发光,环绕恒星运转。迄今为止,联盟观测到的恒星一共18亿颗,粗略估计下来,光是我们这一个星系的恒星数量都是千亿级别的。”
时渊看到,不同颜色、不同大小的恒星模型放在一起,色彩、外形不一,红蓝白黄交相辉映,还有罕见的中子星和其高度磁化后形成的脉冲星,磁极发出电磁辐射束。
“哇!”他小小地惊叹了一声。
邬正青又翻出了厚重的图纸,铺满整个桌面。
图上全是飞船和火箭的设计图。
“这是目前仅存的原稿了。”邬正青说,“我参与了蜂巢级科研船的设计,宇航中心的总工程师谭英光负责护卫舰的设计。我们失败了很多次,一艘艘飞船在宇宙里爆炸了。”
他讲得太快了,扭头咳嗽几声,继续讲:“很多人都说,有生之年肯定看不到联盟步入太空。我和老谭坚持研究,46年后,我们证明他们是错的——第一艘护卫舰出发了。它远达不到超光速,但它代表了,我们很快能在宇宙中自由通行。”
邬正青越发激动,把更多图纸拍在桌面:“你能想象吗?护卫舰之后,我们会有巡洋舰、战列舰、泰坦母舰,再之后甚至是殖民船和私人殖民船!这个星球——这整个星球不再是我们唯一的家园,我们会住在其他行星上,开疆僻壤、改造地貌,它们都会是我们的领土。”
时渊看着一张张图纸。
这比数独难多了,他什么都没看懂,可这不妨碍他觉得厉害。
邬正青又拿出照片和视频,给他看了,宇航中心是多么庞大、火箭升空时是多么震撼。
视频中,宇航员在空间站漂浮着打招呼;第一次试验天基武器时,“重锤”坠落,大地分崩离析,宇航中心一片排山倒海的欢呼声;还有护卫舰的试飞,那小巧的舰船上装载了高动能武器、推进器、传感器和能源核心,它投身虚空。
他也给时渊看了星海。
有了天文望远镜后,联盟不断绘制这个星系的模样。未知永远让人心潮澎湃,一场未开启的征途最让人期待。
“真厉害啊。”时渊说,“虽然我不大听得懂,但是真的好厉害啊。”
“那当然。”邬正青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这可是最前沿的设计,最浪漫的科技。如果你还有兴趣,随时来找我,下次我让你看看天文望远镜。”
他指向阁楼,说:“其他人不知道,我在那里偷偷藏了很多宝贝,下次都拿给你看。”
时候不早了,时渊该回家了。
这些年,邬正青一直嚷嚷着要回铁城,要回到临时的宇航基地。他颤巍巍地付诸了几次行动,最远的逃跑距离是楼下20米。福利中心的人总盯着他,生怕他一个不留神就失踪了。
邬正青把时渊送到门口,其他人就不让他继续送了。
时渊和他道别,转身走向电梯,又听见那个瘦小的老头在身后说 :“关于太空,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猜测。”
时渊回头看他。
邬正青说:“没有人相信我的猜测,除了谭英光。”他顿了一下,“其他人都认为,深渊是这颗星球的畸变。只有我们觉得,深渊与太空有不可分割的联系。”
时渊回了家。
这天,7号深渊的感染群从北方来势汹汹,住户们紧闭门窗,陆听寒彻夜未归。
他还听闻,有人说苏恩齐上将的指挥又出了点问题,做了错误的决策,有人说,或许该让陆听寒拥有更多的指挥权。这样的流言蜚语,静悄悄弥漫在风阳城的空气中,转瞬即逝。
时渊久违地做了怪梦。
拾穗城已然沦陷,加西亚大剧院被花海淹没。梦中的他却依旧站在舞台上,台下满是怪物。
这一次舞台投射下的不再是聚光灯,而是耀眼的星光。
怪物与星光,他们身披整个宇宙。
第二天,时渊工作时继续纠结爱情的定义。
他觉得自己肯定是想不出来了,只能向别人求助。
他问黛西:“你觉得爱情是什么?”
黛西喊:“怦然心动!”聊起这个话题她特别精神,“就是那种,你看到他就有‘哇我这个人一定要搞到手’的感觉。他就和楼下的特价菜一样,特吸引人!这么一说今天的豆子罐头买10送1,我得赶快下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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