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有一次纯粹的出游。
现在,陆听寒说要一起出去玩。
时渊兴奋了一整天, 到处收拾东西,把望远镜、指南针、纸巾、压缩饼干和老相机放进他的小背包里。
他还去薅了关教授的零食。
关教授一见时渊走进办公室, 立刻警觉起来:“你要做什么?”
时渊:“不做什么哦!”
十五分钟后, 他带走了关教授珍藏的葡萄干和小面包。
关教授的零食也很少了,葡萄干和面包都只有一点点, 时渊还是小心地把它们放进背包。
当晚, 他和陆听寒躺在一起,尾巴尖兴奋地晃动。
“明天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问。
“八点。”陆听寒闭着眼回答。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问:“不会下雨吧?”
陆听寒:“天气预报说不会。”
“那万一预报不对呢?”
“郭博士负责气象, 你去把他打一顿。”
时渊有些不满:“为什么你不陪我一起打?”
陆听寒答应:“好, 我跟你一起。”
时渊满意了。
又隔了一会, 他再次开口:“我的闹钟好像没弄好,得起来看一眼。”
陆听寒:“你弄好了,睡前我看着你定了闹钟。”
时渊说:“还是再看一眼吧。”他坐起身,摸黑窸窸窣窣找了一阵,黑暗中亮起屏幕光,他反复确认了,又躺回来,说,“你讲的对。”
陆听寒:“嗯哼。”
又隔了一会,时渊说:“陆听寒,我们明天坐飞行器吗?”
“嗯。”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先去风阳城对不对?我们可以待多长时间?”
“看你。”
“噢。”
又隔了一会,时渊说:“陆听寒,我……”
“睡觉。”陆听寒说。
“但是……!”
时渊话还没说完,就被陆听寒摁进怀中,狂揉了一通脑袋。
时渊:“呼噜呼噜呼噜——”
这一招无往不利,他靠着陆听寒,兴高采烈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他们坐飞行器出发。
大地在脚下飞掠而过,两个小时后,风阳城出现在面前。
太久没见,蝴蝶雷暴雨虽已远去,城中却被形形色色的怪物占领了。
飞行器停在城外,两人徒步进城,小怪物们在废墟间穿行,金色皮毛的猴子毛茸茸,有着六只爪子和两根尾巴,成群窜上房屋,歪头看向两位来客。
他们看到了能源塔和风车。
旺盛的感染植物爬了上去,开出形似蝴蝶的花,在风中颤抖。
风车不再转动,藤蔓从它的叶片垂落,郁郁葱葱;能源塔不再闪烁光芒,某种亮紫色的长草覆盖了它,吞没了金属框架,风一吹,紫草波光粼粼,让人想到马匹柔顺的鬃毛,或者一大团蒲公英。
沦陷的城市总有别样的、怪异的美感。
时渊和陆听寒走在街头。
今日秋高气爽,天空蔚蓝。时渊一边走一边辨认街道:“那边是枫林大道吧?”
“对。”
“我记得……它的对面是临西街?好像有个食物分配处在那,我被调班去那里过。”
“嗯,临西街再过去三个街口,就能到北城区。”
提起北城区,时渊想起什么:“不知道旋转木马还在不在那里。”
陆听寒笑道:“它没长脚,跑不掉的。”他揽着时渊,“想看的话就过去看看吧。”
“好呀。”
他们一直走。
时渊吓跑了一群蓝色的鸟,它们飞起时,翅膀在阳光下是半透明的。
到了北城区,他们跨过层层废墟到了游乐园。
游乐园本就废弃多年,现在更是如此。几只大型怪物在这里筑巢了,把残垣碎石翻得乱七八糟,堆得小山一样高。两人不得不翻越过去,陆听寒走在前头,敏捷地几步跨上去,然后回头拽着……或者提着时渊上来。
明明是游乐园,硬生生走出了爬山的感觉。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旋转木马旁。
旋转木马也被植被占领了,狗尾巴草到处都是。两只红色小鸟折下狗尾巴草,精心铺成了巢穴,安放在一匹白马的背上——如果不是它们长了太多只眼睛,这一幕是很温馨的。
陆听寒找到时渊喜欢的南瓜车,掏出短刀,把上头的植被清理干净。
他刚想要喊时渊,回头一看,少年站在木马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柔软的金绿色鸟巢。
天空蔚蓝如洗,衬得时渊的衣服白得发光,侧脸至脖颈的皮肤细腻。他伸出手,一只红鸟扇动翅膀,绕手飞了两三圈,停在他手上,长长的尾羽垂下。
它歪头,漆黑眼睛看着时渊。
陆听寒默不作声地看了几秒。
时渊察觉了他的目光,回头一看:“呀!南瓜车!”
两只红鸟瞬间惊飞,不知去哪里了。
时渊翘着尾巴凑过来,打量南瓜车。陆听寒问他:“怪物不怕你了吗?”
时渊说:“比之前好多啦,我在学着怎么跟它们交朋友。”
陆听寒摸了摸时渊的脑袋:“挺好的。”
时渊果然还是很喜欢南瓜车。
两人坐在车上,吃了炒饭和土豆泥当午餐。
正午时,他们回到南城区的4号高塔下。
时渊在这里工作了很久。曾几何时,塔尖是隐没了星光的旧梦,塔中有接不完的电话,听不完的故事,塔底则是机房与服务器,名叫爱丽丝的女孩踏着数据,穿行其中。
如今高塔空无一人。
他们去了8楼的心理咨询中心,以及顶楼的异变者福利中心,什么都没变,电话、前台、房间、办公桌、玻璃窗……它们落满灰尘,待在原地,但好像什么都变了。
时渊带着陆听寒,去林叶然的办公室逛了一圈,找到了他的考勤表,发现他一个季度扣了三十多个人的奖金。
他们还爬到邬正青的小阁楼,打开吱呀作响的天窗,俯瞰城市。
时渊说:“我还是做了不少工作的。”
陆听寒:“嗯哼。”
“可惜工资都不高。”
陆听寒深以为然:“嗯。”
他无法忘怀时渊的时薪6块钱。
从高塔下来,七拐八拐,他们回了家。
家中尚且完好,厚厚的灰尘盖住了一切。时渊跑到窗边看,窗外的风车还在,挂满暗银色的花。
他们找了一圈,看看有没可以带走的。
但是离开风阳城之前,时渊把东西收拾得太干净了,他们只翻出了一个相框。
相框里有张老照片,是陆听寒、陆准和虞轻眉的合影。
和其他照片一样,三人像彬彬有礼的陌生人。
时渊说:“不知道水母和高林外的鹿,现在都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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