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哀张大了嘴,眼里的泪正流到口中,听见这话反应不过,痴呆呆地止住哭声:“什、什么?”
贺兰明棋抬起脸,眼中似是包着眼泪,但终究没有要落下的姿态:“阿姐说,我不这么骗你,你怎么肯跟他们走?”
贺兰哀仍然不懂她这是何意,动了动嘴唇:“那……那现在……”
“现在,”贺兰明棋打断他,左手穿过栅栏很轻地摸了摸他的脸,“阿姐自然不会让你十五年以后再回家。”
贺兰哀短暂地悲痛后忽而展现出一种疯狂的喜悦:“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阿姐你会救我的!你怎么会舍不得救我呢?我是你的弟弟,是阿娘的孩子!你一定会救我的!”
“是啊,你是娘亲的孩子。”贺兰明棋慢慢帮他拿去头上横七竖八的杂草,语调平淡下来,脸上是一种平静的神态,“娘亲临走时抓着我的手,一遍遍嘱咐我,要照顾你,要让你成为贺兰氏的家主,扶持你,看着你坐上家主的位置——一句话也没留给我,就死了。”
贺兰哀的泪还挂在眼角,巴巴望着她。
贺兰明棋接着说:“所以阿姐花了二十年,把你养得满脑肥肠,养成个只会花天酒地的废物。再哄着你娶了步二,让你险些杀了她,然后遇上他们——”
她头也不回地往身后指了指,不远处站着守门的天听教徒,背影直挺挺的立在那里,根本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贺兰明棋一只手的掌心叠在贺兰哀的手背上:“又哄着你安心住在这狗笼子里,那么多天,为你四处奔波,堵住悠悠众口——免得日后有人起疑,说我没为你尽心。”
“怎么会呢阿姐,”贺兰哀全然不知贺兰明棋话外之意,几乎把脸凑在栅栏的夹缝里,只为看着贺兰明棋,两眼因为挂着泪更显得亮了些,“阿姐最疼我的,谁会这么说?不会的!只要你把我救出去——”
“阿姐不怕别人说。谁乱说,杀了就是。”
贺兰明棋的手不知不觉来到贺兰哀的后颈,将他强行按在栅栏上,另一手却摸向自己的长靴,靴子里有薄薄的隔层,用以装她的贴身匕首。
“唯独你,比别人难杀些。”
贺兰哀的笑尚未消退,眼中忽现一股迷茫与震惊:”什——”
话音未落,一把锃亮的短刀已插入他的胸膛。
“阿姐今天就送你回家。”
这是贺兰哀今天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他张了张嘴,目光望向不远处那两个一动不动的看守者,喉间发出“咯、咯”的声音,除了腥热的鲜红液体从嘴里冒出,再也没半点动静了。
他的脸永远定格在了那样复杂而混乱的神情下。
贺兰明棋慢条斯理拿出一个封口白玉瓶,拔出瓶塞,将他胸口的刀往上提了提,立时有一股鲜血顺着刀口流下来。
她接够了血,收回瓶子,隔着栅栏挨上贺兰哀的额头,摸摸他的发顶:“黄泉寂寞,你是娘亲最爱的孩子,去陪她吧。”
贺兰明棋说完,把手一放,将贺兰哀推倒下去,随后仰天痛哭,大放悲声:“阿仔!”
她的哭声过于惨痛,因此引来不少教徒的注意,等到沐得闻声赶来时,只看到一具畏罪自杀的贺兰哀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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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明棋趁夜回府时心情颇佳。
她让疏桐关了院门,对外放出消息:少主自戕,姑奶奶过于悲痛,昏厥半日艰难转醒,心中哀恸难平,暂时闭门谢客。
她进到枕霄阁,推开房门,便见贺兰破坐在大堂左侧的椅子里。
“几时进来的?也不叫人通传,愈发没规矩。”
她口头斥责了几句,将手中细长的铜盒放在桌上,绕过屏风,打下珠帘,就着架子上铜盆里的水仔细洗了脸洗了手,便脱下脏污的外衫扔在一边,另找一件换上,又束起了抹额。
随后便走出来,自个儿去堂上燃了一盒山空,边点边问:“有什么事?”
贺兰破只看着眼前地面:“贺兰哀是你们设计杀的。”
“我们?”贺兰明棋并未因此遮遮掩掩,或表现出一点惊讶,“你觉得还有谁?”
“步二。”贺兰破停顿了一瞬,“还有祝神。屠究也听你的调遣。”
“屠究是府里的人,自然听我的调遣。”贺兰明棋燃了山空,侧身靠着桌子,就这么站着休息,“至于步二,她不想有个糟心丈夫,情愿早些守寡,我给她提供个法子罢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贺兰明棋一眼斜在贺兰破的后脑勺,“几时你也会问这种蠢问题?”
过了会儿,贺兰破才说:“你要当贺兰氏的家主。”
她不置可否,抬手正了正自己的抹额,那一抹赤丹似乎在今晚更深了几分:“怎么,你也想做?”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贺兰明棋这会儿是真闲下来了,开始掸掸衣摆,理理袖子,并不正面回应贺兰破的话:“我原想着,若你当真要与我争这位置,原本是棘手的——但是祝神出现了。”
她看见贺兰破的背影呼吸顿了顿。
“他出现了,就好办了。”贺兰明棋慢悠悠站起,走到神龛前,取了三支香,“你要是敢反我,我就在你反我之前,先抓了他。”
这可比贺兰哀更好解决。
她点着香,抬眼一扫贺兰破:“你今天来,是为贺兰哀鸣不平,还是想说别的什么?”
贺兰破低下眼,不说话。
“心存侥幸,希望祝神没有参与?”贺兰明棋拜了战神,走到他跟前,“你以为他次次来府里都是陪着你玩,哄你开心?从婚礼那天,偶遇贺兰哀,到今日,撞见天听教,每一步都踩在贺兰哀的命门上。你次次都在局中。”
“真当祝狐狸是好拿捏的。”贺兰明棋坐进软榻,抬腿搭在脚凳上,眯眼睨着他,“早跟你说了,感情是软肋——他利用了你,怕你怪罪,现在逃之夭夭了,看不出来?”
贺兰破一言不发,眼珠子也没转一下,神色仍旧那样平平淡淡,没有波动。
“伤心了?”贺兰明棋有时同屠究一样,很爱去找贺兰破这样的人藏在面具后的那一点情绪,找到了,对于此时的她而言就像给原就很不错的好心情锦上添花,“男人么,天下多得是。一个叫你伤了心,就换下一个——我房里有两个才送来的还不错,给你玩玩儿?”
她说到这里,像是自己也说不下去,笑出了声。
贺兰破玩什么男人女人的,简直是天方夜谭嘛。
贺兰破终于起身,走到门口又被她叫住。
贺兰明棋好整以暇,生怕自己的好弟弟去十六声河兴师问罪时没个由头,赶忙递出援手,冲桌上那个长长的铜盒点点下巴:“这支沾洲叹,去替我送给祝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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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刀亲弟再假哭,我是棋姐你记住
第34章 34
贺兰破才出东角门,暗夜里门檐斗拱下挂着两个灯笼,远处急驰来一匹烈马,在他眼前停下。
容珲下马,急得礼也不行,直呼道:“小公子!”
贺兰破先往他身后一看,没有马车,也没有人。
“祝神呢?”他问。
容珲正为此而来,听他一问更慌得无措:“二爷不在你这?”
贺兰破正想说他怎么会在我这儿,对上容珲视线,心里便是一沉:“他不见了?”
祝神的失踪是宵娘发现的。
这日他因自知利用了贺兰破,心里有愧,但趁愧得还不多,便脚底抹油溜回了喜荣华。
连天奔波,祝神拢共睡了那么点觉,一回家就撑不住,嚷着要休息,这才躲过陆穿原一顿骂。
睡到半夜,外头起了大风,宵娘起来去宣阳房里关窗户,因着这风才起,她便注意了楼上动静——祝神起风天得人额外守着,一个人待不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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