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58
“回家。”戚长敛牵上祝神的手,一径往来时的路上去。
祝神被他这么折腾一通,也没了玩下去的心思,任由戚长敛抓着领回家去。
沿河堤走,桥头的石板路上卧着个脏兮兮的小孩儿,看样子不过六七岁,蓬头垢面地蜷缩着,瘦得像豆芽菜。祝神想蹲过去瞧瞧是不是死了,却被戚长敛一把拉住:“脏。”
祝神顿了顿脚,听见这孩子在睡梦中呓语,便问戚长敛:“他在说什么?”
戚长敛侧耳听了片刻:“在喊娘亲,说的是兰达语。”
“兰达语?”
祝神还想凑过去再听听,迎面走来一个富贵少爷,一身风流体态,站在离祝神不远的位置,试试探探的像在认人:“你……”
未及看清,戚长敛便挡在他身前,拉了祝神便要走。
那富家少爷追着说:“你是不是……”
祝神边走边回头:“你在叫我?”
“你是不是望香楼……”
话到一半,戚长敛蓦地回头,眼中射出寒光,叫那公子看得微微一怔。
“你认错人了。”他如是道。
随即带着祝神越走越快,也不准祝神回头,几乎是健步如飞的地步。
走了很远,祝神懵懵懂懂地反应过来,甩开戚长敛:“你怎么回事?”
戚长敛见人追不上了,也放慢脚步,笑吟吟地打起太极:“什么怎么回事?”
祝神说:“那个人认识我?”
“不认识。”
“你怎么知道他不认识?”祝神越想越觉得奇怪,“我要回去。”
“别回去了。”戚长敛揽着他接着往家走,“他刚才瞧你半天也没瞧个名堂,说不准只是看你眼熟,像他哪个朋友。专为他回去一趟,浪费功夫。”
“可是……”
“晚了凤辜该担心了。”
祝神满腹狐疑地往回看,确实已离开镇子好远了,只能作罢:“……好吧。”
是夜,富家公子在一阵莫名的心悸中惊醒。
床边坐着个高大的黑影,因逆着窗外笼中烛光,只依稀瞧得出一个眼眶深邃的轮廓。
他猛地往床内一缩,心中大震,想发出尖叫,却发现自己的舌头在不知不觉中已落到了被子上。
“我记得你。”那个黑影开口,“我在他六岁的记忆里看到过你,你是他的第一个客人。”
富家公子抱着床褥蜷在床角,满面惊恐,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戚长敛继续不紧不慢地道:“那时他还很健康,只是瘦,窑子里的人不给他饭吃,逼着他去伺候你。你一身的酒气,上来就往他嘴里喂了几块甜糕。他吃得正欢,衣服就被你从背后撕开了。”
“那晚他肠子一直流血,险些保不住命,楼里的姑娘偷偷给他买药,他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勉强活了下来。”戚长敛慢慢起身,把手放在公子的头顶,“十年了,如果今晚你不出现,这条命也活不到头。”
法师杀人,讲的是随心所欲。若以念力对阵法师,生死成败皆是常事,可若拿念力虐杀凡人,终有一天会遭反噬。戚长敛已经许多年没用念力杀过人了。
这晚他杀了人走在路上,城中大道空无一人,他穿过城门踏上回丘墟的山路,走了许久才察觉到另一个人的气息。
“出来。”戚长敛侧目睨着身后。
祝神从树干后方现身,不紧不慢上前,看到戚长敛杀人的手,袖子上沾的血还没滴干,他问:“你为什么要杀他?”
戚长敛并不回答:“几时跟在我后头的?”
“从你下山起。”
“那我杀他时说的话你也听到了?”
“你说的人是我吗?”祝神并不否认,“你看过我六岁的记忆?为什么我不记得?我为什么会肠子流血?”
“不是你。”戚长敛把手收在身后,径直往山上走。
祝神不依不饶:“就是我。他今晚遇到我,你就去把他杀了,你还说不是因为我?”
戚长敛笑道:“你到底有多少问题,要我先回答哪一个?”
祝神问:“为什么我不记得十岁以前的事?”
“脑子摔坏了。”
“骗人。”祝神说,“你上次说我是偷吃了你藏在屋里的禁药。”
“那就是吃了禁药。”
“骗子!”
祝神停在原地,一双眼眶微微发红地盯着戚长敛,眼光里有水光在打转:“你不说,我自己去问。”
戚长敛不信他还能翻出天去:“你要怎么问?”
“我去望香楼。”祝神跟他倔起来,扭头就走,“我听到他说望香楼了。我总能问出来。”
戚长敛冷下脸:“回来!”
祝神一听他这语气,心里本来五六分的猜测更是笃定到了八九分,脚还没迈出去几步,一下子头身颠倒着,被戚长敛扛了起来:“你哪也不许去。”
“你放开我!”祝神在他肩上拳打脚踢,“放我下来!”
“放你下来?”戚长敛一路扛着他往家里走,“你想得美!”
祝神被扔回屋子里,外头叫戚长敛拿念力上了锁,一锁就是好几天。
凤辜得知此事后没怎么表态,他自打闭关出来,人总比以前变了几分,具体变在哪里,谁也说不上来。只是没多久他又告诉戚长敛:“祝神在屋子里许久没动静了,你该去瞧瞧。”
法师终归与寻常人不同,祝神又有菩提心作保,戚长敛这回为了吓唬他,一连几日也没给送饭送水,知道祝神怕黑,也不给点灯。这天凤辜提醒后,他来到房前,先是摆着架子问:“还去不去望香楼了?”
里头没声儿。
戚长敛又喊:“祝神?”
还是没人应。
戚长敛开门进去,就见祝神窝在床角,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半张脸埋在胳膊里,两只眼睛还是红红的,瞪仇人似的瞪着他。
他要罚他,祝神就比他对自己更狠。他不让祝神吃饭,祝神不仅不吃饭,还不睡觉,拿命熬着,熬死了算。
戚长敛握了握拳头,压抑着自己把人狠狠教训一顿的冲动,把祝神从被窝里扯出来抱进怀里,隔着衣服摸摸肚子:“都饿瘪了。”
从把祝神捡回来这几年,打过骂过,就是没让人吃过饿肚子的苦,戚长敛叹一口气:“要不要吃饭?”
祝神僵尸似的躺在他怀里,其实是没力气动弹了,张嘴就哑着声音说:“我要去望香楼。”
戚长敛真想揍他一顿。
真养只小猫小狗,那可比祝神听话。
他耐下性子说:“望香楼?我放你去,你知道在哪儿?怎么走?在哪个城哪条街?”
“我有嘴,我会问。”
“改天就把你舌头割了,我看你怎么问。”戚长敛耐心耗尽,“不吃饭就接着关紧闭,别想下山。”
祝神沉默了一会儿:“那我吃饭。”
饕餮式的扫完一顿饭,祝神一擦嘴,竟是再也不提一句望香楼的事。
七月开始,他转了性子,跟着凤辜晨起练功,晚上修习,不到半个月过去,慢慢就有了即将突破三阶的架势。
戚长敛当他收了心思,慢慢也就不再盯得那么紧,又像以前一样,时常下山玩乐,偶尔在家逗逗祝神。
可他忘了,祝神体内是凤辜和他注入的两股念力,他能抹去他的记忆,祝神修习念力,就能想法子恢复记忆。
只是终究不如戚长敛的境界,祝神的记忆恢复得残缺不全。一个秋天的夜晚他坐在窗台边,在如水的月色下他想起了许多人:大同街的陈公子、酥北楼的王掌柜、镇上的李员外、周老爷、何大人……他不确定自己想齐全了没有,来来回回算着,算得他肠子都久违地开始作痛。
祝神站起来,在房里走两圈,意识到肠子疼只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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