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树苗不好找,嫁接的树翻过年来还不长果子,便是树苗找得到,果子也结的出来,哪能保证就和咱们种的树一般好?秀才公你提前筹谋是对的,不多想想,往后有苦头吃。”张堂平在这儿种了几年的橙树,算是看明白了,这玩意想跟风也难。
张堂平都不用细想就知道,真要是想要好好种树,前前后后花费心思银钱,不知结果如何,还不如直接抢或是找黎秀才谈生意来的轻松。
想得长远些的,估计一边谈,另一边还是要自个种,这样借着岭南橙的名声,将来说不准还能挣一笔。
宗居崇摸摸听得云里雾里的狸奴的小脑袋。
他笑着问他:“听明白了吗?”
狸奴诚实地摇摇头:“不太懂。咱们挣了许多银钱,有人要来抢是吗?爹你这般厉害,旁人抢不了我们的树。”
他成日在山野之间,自得其乐。
虽然村里也有勾心斗角的事,但他这个小孩只是看热闹,加上宗居崇在村里地位高,太过腌臜的事也弄不到他儿子眼前,狸奴这孩子被养得有些过于天真了。
郑犇和郑香桃同样如此,过得开心了,有时候也不完全是好事。
前几年,宗居崇有意让狸奴几个过得无忧无虑,并没有刻意管教。
正好他想接这件事,教一教他们。
“你很快就知道了。”
狸奴不知道爹打什么哑谜,他好奇地看向张堂平。
张堂平耸了耸肩,这种事他跟一个孩子也说不清楚,主要他也不想当这个恶人,有些事孩子经历过也便懂了,他说太多,反而不好。
狸奴得不到答案,很快就忘记了这件事。
没等多久,黎秀才种出的橙子卖到了京城的消息就传遍了沂榆府。
这日,张堂平巡视果林的时候,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同他一起从西北军分到此处的老兵。
“老什长?你怎么过来了?想偷果子啊?”张堂平走上前故作轻松地问。
“我来带话,白校尉看上了广阳村的橙树,让秀才公和村长出个价。”刘什长也不啰嗦,直接说明了来意。
张堂平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还真是大胃口啊,一来就说全要!!!
秀才公不可能轻易将果林卖出去。
其他村民更不用说,好容易看到一丝挣钱的希望,就这么让他们放弃,怎么可能?!
“要是秀才公不乐意呢?”张堂平反问道。
“秀才公会乐意卖的。如今咱们白校尉还算好说话,待到白校尉不耐烦,可就不是他想不想卖的事了,府城中的官吏现在可都盯着这儿呢。”老刘上下扫了一眼张堂平又道,“你如今也会照料这些橙树,待到这成了驻军的田地,你还能继续种树,不缺营生,岂不快哉?”
张堂平手紧紧握着细瘦的橙树枝没有出声。
刘什长没有再多言,兀自离开。
张堂平立刻去找了宗居崇,将事情原原本本说了。
宗居崇闻言只是点点头说:“我知晓了。再有人找你,你就说我们不卖果树。”
“明白。”张堂平虽是得过且过,但终究是见惯生死,遇到事也不怕事就是了。
张堂平这些日一直住在山上,看守橙树。
刘什长又来过一次,张堂平将宗居崇的话复述了一遍,刘什长冷笑一声离开了。
宗居崇告知了村中,让他们多多注意,尤其是郑家,他们家两棵橙树长得最好,村中一听又是那些驻军要来抢他们东西,各家各户都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郑犇和郑香桃最为看重宗居崇,他说的话,俩人都听到了心里。
甚至两人还决定每天分出一人来守夜。
他们都跟宗居崇学了武,自保能力是有的。
郑氏和仲文力见状非但不拦着,每日还给他们准备些热汤热饭。
郑屠户这几天抽的旱烟是越来越多,他心下惴惴,不知什么时候会出事。
见爷爷爹娘不经意中露出的愁容,郑犇平生头一回,不忿自己只是个没权没势的屠户,护不住亲人。还有黎秀才,他如此好的人却也要受到威胁。
有一颗小小的种子,以不可阻挡的趋势在郑犇心中发芽。
第20章
“白校尉,这个秀才公,到底有几分本事,不若我们先找人同他谈一谈,咱们兄弟也不会照料那些个橙树,若是种不好,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魏千户垂着头劝道。
“你那伍长不是被他掳了去当长工?他应当会种树,少啰嗦!”面貌还算端正的白校尉,脸上闪过一丝不耐烦,“如此大财,他怕是也担不住。”
魏千户心中叹气,总觉得他们要是走了这一步,此事就没法善了了。
第二日清晨,天空下起濛濛细雨。
魏千户亲自带着几个亲信和府衙中的衙役,前往广阳村。
他带人气势汹汹地来到此处,入目是绿意满满的树苗,还有那脸上带着希望的村民。
他自觉在驻军中摸爬滚打多年,已是心硬如铁,可见此竟难得升起一丝羞愧。
看到士兵和衙役一块过来,村里人赶紧叫出村长,青壮自觉聚在一处,不让众人进村。
只是众人没料到,这次跟收粮税完全不同,这些穿了甲胄的士兵根本没有跟他们对峙的意思,抽刀就要砍离他们最近的村民。
郑犇一脚踹过去,正中最先抽刀之人的手腕,刀刃应声而落,郑犇还不忘将险些被砍的村民扯到自己身后。
郑香桃偷偷往腰部一摸,摸出一把匕首,她这些天一直把哥给她的匕首带在身上,没想到还真用上了,她左手肘击中冲上来阻拦郑犇的士兵的肚子,同时右手一翻,刀刃划过士兵手指,那人吃痛手中的刀掉在了地上。
“小子怎敢!”魏千户也来了脾气,抽出身旁人的刀就要上前。
窦村长额上出了一头冷汗,不知事情怎么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他们不过是想要挣些银钱罢了。
噌的一声,一颗小石子砸到魏千户手腕之上,魏千户吃痛,刀却没有脱手。
他先是一惊,后又不屑,看来这黎秀才也不过如此。
谁知他透过人群,隐隐看到的是双手空空缓步走来的宗居崇,还有那骑在张堂平肩头,手中还拿着弹弓的小孩。
刚才不是宗居崇动手?!
宗居崇将狸奴从张堂平肩头抱下来,牵着他拨开人群走向前。
“魏千户是吗?你们找我,何必要动手呢?”宗居崇语气平静,他看向郑犇和郑香桃低声问,“没事吧?”
郑犇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士兵和衙役,回答:“黎秀才,我们没事。”
他的心剧烈跳动着,很奇怪,他并不恐惧,反而越发冷静沉稳。
郑香桃太过紧张没能立刻回宗居崇的话,不过以她的年纪,有这番表现已经不俗。
宗居崇给郑犇使了个眼色,几年相处的默契让郑犇立刻会意拉了拉小妹,让其跟他护住村民后退。
窦村长见状也赶紧挥手让大伙往后退。
“你就是黎秀才?”魏千户没有收回刀,冷冷询问道。
宗居崇点点头。
“我今日是奉命捉拿逃兵和窝藏逃兵的人家。”魏千户的目光看向张堂平。
张堂平没忍住嗤笑出声。
他是逃兵?
驻军校尉和府城大户中多是用官兵干私活的。
这也是为什么秀才公让他来当长工,他虽吃惊,但也还是来了。
本就是心照不宣的事,他就成逃兵了?!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官字两个口,随便他们怎么说都对。
宗居崇一笑说道:“窝藏逃兵?你说我?”
“自然。”魏千户面不改色地说。
“大人,我看你是忘了,是你赞同我来这儿的吧?”张堂平难得没了平日的懒散,向前一步。
“我有说过吗?应是没有。”
狸奴紧紧抓住宗居崇的手。
宗居崇安抚地揉了揉狸奴的脑袋。
魏千户的手下意识紧握住了佩刀,这个瘦弱的小秀才还没动手,他就感觉到了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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