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玄极为不甘,失去魂魄等同于和零号节点一样失去对规则海的掌控权,他在所有力量褪去的瞬间,操纵数据层铺天盖地地砸下去。
世界坍塌,数据洪流如同雪崩那样碾压而下,一层又一层,每层爆发的力量都足以毁掉一座城市。
可季留云此时杀意浓度到达最高,所过之处数据尽数崩解,可每斩断一层,上方就压下更多。他和阿史那玄在崩塌的数据海中你来我往,整个规则海都在为这场厮杀而颤抖。
剑气纵横,规则肆虐。
像是一场宇宙爆炸。
阿史那玄专注于对付季留云,目光死死地锁定住对手的每一个动作。
可他忘了还有一个人。
或者说一只鸟。
那个两千五百年里,从未被阿史那玄正视过的鹰。
以至于他都没发现,多久了,从自己开口之后多久了?他都没有听见季济弘骂过一句。
对阿史那玄来说,季济弘太过暴躁,做事不靠脑子,对比做事稳当的老树季留云,这只鸟根本不足畏惧。
至少,阿史那玄从未没有给过他任何一个正视的目光。
可是他低估了季济弘的执念。
小鸟对于名声无所谓的。
小鸟的戾气有多么泼天,他就有多么爱主人和师父。给过他温暖的两个人,永远活在他记忆里的两个人。
季留云会顾及善良无辜,会思考家国大义。
小鸟不明白家国大义,只晓得为了主人,折断翅膀也要往前冲。
主人和师父是全世界最好的人,小鸟只知道这个,他要让阿史那玄付出代价。
即便漫天规则碎片坍塌,小鸟什么都瞧不见,眼中只剩下那一个要杀的目标。
此时的季济弘为了突围已经被削去了半边身子,翅羽凋零,血肉模糊。
他仿佛又瞧见了主人的背影,那个在梦里追了很多年的背影。
小鸟没在怕的,此时的他是复仇的鹰,是跨越两千多年飞向主人怀抱的雏鸟。
所以即便季济弘半边身子都没知觉了,依旧能不偏不倚地把刀扎进阿史那玄的后心。
小鸟给出最后一击的时候,阿史那玄惊疑间回头望。
在这个凋敝枯萎的结局里,他第一次瞧清季济弘的样子。
这只鹰眼里的思念,历经两千五百年依旧灼亮且深远。
与此同时,规则海外的战场上,反抗队伍已经拆掉了覆盖在将城上的数据链条。
合和师的法阵再次燃起,行阴人配合着将灵力凝成尖刺,撞向虚无避雷。
规则海内,阿史那玄丧失理智,引爆了身边数层辙人!
季留云瞬间瞧清了他的意图,金红龙气爆发之余,他烧尽最后的生命力,形成一个巨大的茧,把顾千和季济弘护在怀里,背对身后即将毁天灭地的爆炸。
顾千的伤口还在淌血,季济弘的半边身子几乎要散架,但季留云知道,他必须保护好他们。
爆炸来临。
但预想中的灾难和疼痛都没有到来。
那道闪耀的白光不仅没有伤害到季留云他们,反而切开了规则海的界限。
规则海外的反抗军毫发无损。
可所有观世者都在瞬间化作齑粉。
顾千觉得自己的意识在下沉。
像是缓缓坠入深渊。
疼痛、愤怒、不甘,所有激烈的情绪都在这下坠中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
他听见水声,不是规则海中数据流动的声响,而是真实的,温柔的水波荡漾。
等他彻底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一座水中亭台里,小古靠在柱上笑眯眯地看着自己,而旁边,大马金刀地坐着一个长发男子。
男子俊逸非凡,美得不似人间物,额前有朵黑莲绽放幽光。
小古见顾千醒来,笑吟吟地介绍:“这我爹,冥王。”
生人见冥王。
顾千当下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慌,而是一种说不出的安心。也许是因为瞧见了小古的笑脸,也许是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刚才的杀伐之气格格不入。
轻雾氤氲,游丝般的水汽在亭柱间缭绕,仿佛能洗去一切疲惫和伤痛。
顾千愣神。
冥王也笑吟吟地等他愣神,甚至热络道:“忘川涨潮把我冥殿泡了,不然得请你去坐坐。”
他说话和其恣意随性,一点都不像是那个传说中掌管阴间的冥王。
顾千坐起身问:“为什么,人间闹成这样,你们阴间和神仙都没有插手?”
“插了呀。”小古说。
“最后辙人大爆炸,我爹他扭转了一手,把观世炸了,观世一炸,你们所有人都能从数据海里出来,伤也能愈合。”
冥王靠在廊上含笑点头,脸颊侧面两个梨涡也跟着一晃一晃。
顾千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最开始不干预呢?”
冥王语气轻快地讲:“因为这场变革必须由现世的生灵自己做出选择。”
“为什么呀?”顾千觉得脑子蒙了一层雾,只能依据本能提问,他狐疑地站起身,发现自己哪哪都不痛了。
“人间是母体。”小古解释说。
“所谓的神仙和阴间都是人间的衍生物,我们无法替你们做,就像孩子无法替母亲做出选择,我们只能作为助力,前提是有人反抗,若是没有反抗的声音把路铺出来,我们没有资格干涉。”
顾千垂眼想了想,说:“所以,那时候你才说‘不知道’?”
小古笑眯眯地点头:“是的。”
“那你们早料到了这一步?”
冥王摇头晃脑地说:“不是料到,是人间总有这一步。”
顾千若有所思地坐到亭子另一边。
“那岂不是人间消亡了,你们神仙也不存在了吗?”
“是哒。”小古再次点头。
“那,如果没人反抗,你们也什么都不做吗?”
冥王高声莫测地笑了起来。
“如果人间再也没有反抗的声音,那么这个人间已经不再需要神仙了。”
“那,之前……”
小古说:“有的是和你们一样没有说出来的故事。”
顾千环首看四周水雾,问:“你们是来带我走的吗?会不会……太隆重了一点?”
“我是有两件比较重要的事找你。”冥王忽而正经起来。
“第一件,你拯救了两次世界,这个功德足以抵消你的妖力和生机相扯。”
“我可以作为人活着吗?”顾千问。
“你要做人?”冥王像是起了兴趣。
“不做妖?”
顾千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我要做人。”
“那好办。”小古掏出灵笺来刷刷翻了几页,抬手从空中捻了支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现在你是人了。”
顾千:?
“就……这么随意?”
“不随意啊。”小古收起灵笺。
“用你的妖力吊住了最后一丝灵力,你从这以后就是个普通人啦,但是,如果你再用灵力或者妖力,就会彻底变成妖怪。”
这个结果过于突然,顾千消化了好一会。
他又问:“请问冥王来找我的第二件事是?”
“这个就比较重要。”冥王招招手,暗云在黑色长袖上舞动。
“最近玉兰和小古都提起你,我就很好奇来看看。”
比较重要。
很好奇。
顾千忍住了吐槽的念头。
“玉兰是……”
“我爹。”小古回答。
“我另一个爹,月老,给你牵了根钢筋红线。”
“那你家这也……”顾千头一回见神仙,正措辞呢,瞥见冥王脸上大有“你敢乱讲一个字我现在就送你去喝汤”的意味。
于是他说:“你们家很美满。”
小古扬起笑容,冥王也满意。
“那我的血誓呢?”顾千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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