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
“我要拿我的水杯。”顾千慢悠悠地说。
“在你后头,你挡着了。但我又不能靠近,你说的嘛,三步距离。”
季留云回头看,继而往旁边挪了几步。
“抱歉。”
顾千笑眯眯地大度道:“没事。”
之后,季留云继续学习现代知识,包括时间单位,注意到自己每隔几分钟就会看向顾千在的地方。
顾千这会在厨房里,像是在切什么,动静并不大,季留云要仔细听才能听清。
偶尔能听见他在咳嗽,季留云想过去,又不知道该用什么借口。
他可以清晰地察觉到自己身体和记忆在不断冲突。
本能上,季留云无限想要靠近顾千。
忽而一声“嘶”传出来,这次,季留云快步冲了过去。
顾千正低头用创可贴包住手指,听见脚步进了厨房也没看过来,只说。
“厨房小,你再走我就没地方退三步了。”
季留云原地站住。
“你受伤了。”
“我知道。”顾千漫不经心地说,把手上的创可贴按紧实。
“我不会煮梨汤,你把我喝梨汤的习惯养出来了。”
季留云不晓得自己该说什么。
顾千这才看过来,抱歉地笑了笑。
“对不起啊,我忘了,你不记得。是他会给我煮梨汤,不是你。”
这个人就站在窗边,天光把他脸上一闪而过的落寞照得很清楚。
季留云瞧在眼里,心情绝对算不上好。
“他就是我。”季留云小声讲。
顾千明明听得很清楚,偏要装作没听清,故意问:“你说什么?”
季留云窘迫地说:“我说,我给你煮。”
“你会吗?”
“你教我,我能学。”
顾千挑着眼上下把这个大妖怪扫视一遍,含着笑说:“隔着三步远,我教不了你。”
于是季留云说话越来越没有底气,低声嚅嗫:“……也可以的。”
顾千一幅耳聋的架势。
“什么?”
季留云只好大声了些。
“不隔三步远也可以的。”
言行相悖绝非君子之为,季留云晓得这个。提出要保持距离的是自己,现在说没关系的也是自己,他为此而羞愧。
可他就是觉得,如果自己没能好好照顾这个人,心里头会更难受。
顾千一时半会也没给回答,就这么笑吟吟地站在那。
他又生气又觉得好笑,这个死鬼从前失了记忆,只会不管不顾地往上凑,成天欢天喜地的。如今又失忆,开始傻乎乎地给自己画圈子,非要清清白白。
顾千看他一本正经又手足无措的样子就忍不住捉弄他。
“好啊,那你自己走过来。”
于是季留云就鼓足勇气走了过去,问:“要怎么做?”
顾千递过来一个本子。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瞧吧,我先出去。”
说完话,他当真就离开了。
季留云捏着本子朝门看了好一会,才确定这人不打算回来。
他有些失望地收回视线,低头翻开本子,有人故意夹了书签,他顺着翻到那一页:
今天,我亲到了顾千的嘴巴。
他的嘴巴很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我好喜欢他,我想要一直这么亲他。
他明明就很喜欢,还要说我太缠人。
下次,我要把他亲得说不出话来。
……
“嘭。”
季留云头顶再次冒烟。
简直……简直不堪入目!
两千五百年的老树妖如此想着,又没忍住继续看,结果被身后突然响起的话吓得一激灵。
“抱歉啊,我给错了,是这一本。”
顾千好整以暇地看着季留云几乎要熟透的耳朵,问:“你还没看吧?”
季留云清了清嗓,给出了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回答:“我没看。”
顾千差点没能憋住笑。
“那你把本子还给我。”
季留云也听话,就是没敢转身,背着手递过去。
顾千没接,而是问:“你不好奇吗?这个本子里写了什么?要不咱俩一起看。”
“我不看,你拿走。”季留云又抻着手把本子往前递了点。
“好吧。”顾千接过那本傻狗日记,把梨汤配方交给季留云。
“你煮吧,我就在堂里。”
他停了一会,饱含深意地问:“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你现在可能和他没法比,你会用厨房吗?”
季留云慢慢攒起眉,什么叫没法比,明明都是同一棵树。
“我会。”
老妖怪答得太快,以至于自己都没发现,这两个字带着许多赌气的成分。
顾千唇角勾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好啊,那我就在堂里等你。”
“好。”
只是。
手里这份梨汤的菜谱,上面不仅备注材料和时间甚至火候,还有许多小标记。
季留云瞧着这份细致入微的笔记,心头酸涩得难以名状。
每一个小标记都写得那样认真,从水温到火候,从糖量到梨盏的薄厚,无不昭示着落笔的人有多么用心,又是有多么的在意顾千。
他摩挲着那些笔记,莫名觉得它们有些刺眼。
有一个季留云,比现在的自己更加温柔,更加体贴,懂得用这样细腻的方式去爱一个人。
他明白自己就是那个季留云。
可他依旧感到失落,甚至……嫉妒。
季留云花了好半天才把这些毫无道理的情绪压下去。
制作梨汤也并不轻松,要知道,他之前和季济弘满世界找阿史那玄在哪里,几乎没有时间体验什么叫做生活,而且他们都是妖怪,哪用得着点火做饭。
烧柴起灶都没有经验,更别提如今身在这个现代厨房里。
他一点点从头学起,中途也划破过手指,但他是妖怪,所以愈合得很快。
他太过认真,以至于分不出思绪来想:顾千也是妖,为什么要用创可贴?
直到季留云好不容易煮好了梨汤端出去,才发现顾千指头上干干净净,哪里还有伤痕。
顾千对于这道视线毫无压力,自然不已地道谢,把梨汤接过去。
季留云憋了又憋,终于没忍住说:“你的手……”
“嗯?”顾千假装没能第一时间听明白,甚至还低下头检查,最后才说。
“你说创可贴?我没事呀,我贴着玩的。”
这人坦然得很,季留云想起自己冲进厨房的样子,耳朵难免又红起来。
“你是故意逗我。”
他面上挂着几分薄薄的恼怒,但也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
顾千悠然自得地喝着汤。
“我是。”
他肆无忌惮,季留云却无言以对,只能挪去堂里另一边的椅子坐下。
过了会,他还是觉得心里不舒服,于是闷闷地表达态度:“请你以后别逗我了。”
顾千置若罔闻。
季留云铩羽而归。
白天也还好,至少朗朗天光之下,季留云尚且没那么难捱,可是眼瞧着天色渐暗,他坐不住了。
早上那些场景不断浮现:紧握的手,温热的亲昵,暧昧的痕迹……
老妖怪被这些记忆画面弄得坐立不安。
顾千像个没事人一样,看完书就去洗澡,等他擦着头发出来,季留云还杵在那,头顶偶尔飘出一缕烟,耳朵染着可疑的薄红。
一看就知道在想什么。
顾千有些好笑,失忆的季留云太好读懂了。
他问:“你不休息吗?”
“休息的。”季留云踌躇再三,才问。
“我有自己的房间吗?”
他问出这句话实在花了许多勇气,本以为顾千会坚持着说些什么,但对方只是很轻快地回答:“有啊,我带你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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