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睡得很沉,眉眼舒展,呼吸匀长且温柔。
半分瞧不出经历过恶战的样子。
这张脸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像是见过了千回万遍,季留云无法移开视线。
同时,那人稍微紧了紧眉,软声说。
“傻狗,把被子放下来。”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困意,没有半分杀气。
季留云瞬时绷紧了身子,他想要把手抽出来,但那人居然借着力道,就这么整个人扑进了他怀里!
温热毫无预兆地贴了上来,季留云瞪大了眼,对方则是蹭了蹭他颈窝,继续闭眼安睡。
简直……简直轻浮!
可为什么?这样的轻浮不仅没有让他感到厌恶,反而安心得不像话。
巨大的困惑压在季留云头上,他不敢动,仿佛回到自己还是一棵老树的时候,变成那根安静的木头。
他记得,自己才稳定住鬼气和妖力没多久,每天苦恼于和上涌的戾气对抗。还有将军,他还没给将军正名。
这是幻境吗?什么幻境能如此真实?谁在布局?阿史那玄?不,那人向来喜欢残酷的折磨,不会用这样温和的手段。
季济弘呢?他怎么会消失不见。
以及,要如何破解这个幻境……
倏尔,所有思绪都被打断。怀里那个人蹭了蹭,随后仰起头,带着迷蒙的困倦轻轻咬了一口季留云的喉结。
“你大早上在床上绷着身子干什么?”
说完话,他甚至还用舌头安抚性地压了压。
一种难言的酥麻一路顺着喉结烫到心口,再从心口出发,拉紧了小腹。
若要季留云此时来形容,那就是五雷轰顶!
他整个身子弹起来,退到床边。
床上那人不解地睁开眼,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问:“怎么了?”
季留云盯着他的脸,抵抗着想要靠近的冲动。他不晓得这是为什么,好像本能里有声音在提醒他:这个人很安全,这个地方很安全。
“你是谁?”季留云问。
那人似乎更为困惑,他慢吞吞地在床上坐起来。
“这是你新想的玩法吗?”
季留云说:“请你回答我。”
那人哼笑了一声。
“你觉得我是谁?”
“我不知道。”季留云又想找自己身上有没有醒灵石,因为只要他稍有情绪起伏,体内的戾气就会裹挟着拿那道让他渴望自毁的冲动涌上来。
可等待过几个弹指的时间,滔天的戾气和痛苦都没出现。
季留云颇为不解,低下头认真用灵力探查自己的身体——居然一丝戾气都没有。
在这个过程中,床上那人就好整以暇地望着他。
季留云抬起头时,目光正好撞进那双眼里,对视之间,他鬼使神差地说:“你受伤了。”
“受伤?”那人略加思索,看着自己手腕那道抓握的痕迹,又指向脖子。
“这不是你干的吗?”
季留云听得身体彻底靠上了窗。
“我?”
“是啊。”那人说。
“难不成是我自己啃的?”
季留云摇头。
“我没理由对你动粗。”
“不啊,你偶尔这样,我也很舒服的。”床上那人伸出脚找到拖鞋。
“你到底在玩什么,过来把你的鞋穿上。”
他的语气是那样平常,好似他们之间一直都是如此熟稔。
诡异的安定感萦绕在季留云脑海,他既困惑又警惕。
“我并不认识你,请你不要过来。”
那人似是为这句话起了不悦,声音冷下来。
“季留云,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不知为何,被他这么连名带姓地喊,季留云心头居然颤了一下,随即一种难言的酸胀攀着血脉上来,一直撑得连牙下面都胀胀麻麻的。
太多这样莫名其妙的情绪了,季留云认定此处很危险,他转头看向门。
同时,那人眯起眼问:“你想走?”
季留云点了头。
“你……”那人揉了揉头发。
“你让我看看你的魂体。”
说着他就是抬起手过来要把指尖按到季留云脑门上。
这还了得?
季留云反应极快,挥手起障,沉声说:“请你不要靠近我。”
金色的灵光在他们之间隔出了一道分界线,那人被阻止了没有愤怒,也没有急于打散这道法障,而是越发困惑地盯着季留云。
那道目光里,有很恐怖的东西,季留云多瞧一眼,心头就会隐隐作痛。
他决定不再耽搁,他要离开,常理来讲,直接走就可以,但不知为何,季留云脱口而出了一声:“抱歉。”
身后那人冷声说:“你再走一步试试?”
季留云脚步一顿,还是毅然伸手探向木门。
没等他当真拉开那扇门,一道灵力已缠上了他的手腕。这灵力来得巧,连季留云会向哪边躲避都预判到了。
季留云本能地挣开,反手一道灵光,那人却似乎对他所有招式了如指掌,轻巧地避开,仍未放弃伸手来探他的魂体。
季留云跃出房间,那人紧追不舍,他俩就在院里缠斗起来。
那人招式温和不带杀意,又总能卡住每一个季留云的破绽,只为抓住他。
季留云呢,明明可以下重手,又注意着分寸,或许是因为他本能里不能伤害人的执念。
若要深究,却又说不明白。
打到院门前,对方再次避开季留云的灵光,那团灵光砸向院墙脚。
院墙边摆着排花盆,里头的绿植长势正好,此时受这一击,陶瓷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那人动作一滞,痛心不已地看向那些碎片。
季留云看准时机,借势掐住了他脖子上的命门,那是个致命的位置,稍一用力就能让对方失去行动能力。
同时,他抬起另一只手,凝聚灵力于掌心。
他说:“请你不要再纠缠。”
从方才的招式来看,此人绝非等闲之辈,要是此时暴起反抗,那就是真正要下重手的时候了。
可他没有。
他凝视着季留云举起的手,随即望向季留云的眼睛。
“季留云,你现在是在打我,你知道吗?”
声音很轻,季留云却听得心头震颤,随即胸口都为之而酸涩起来。
面前这个人,长得很干净,像极了季留云在幽山深谷中感受过的风,可这样冷清的人,独独在喊“季留云”这三个字时,脸上现出化不开的孤寂。
震惊、不解、受伤。
这样的目光,让季留云想松开手,想说对不起,想……
脑袋和胸口同时因为疼痛而共鸣,季留云的手颤抖起来,他甚至分不清这颤抖是因为用力,还是某种他不愿意承认的动摇。
为什么他会觉得自己根本不可能伤害眼前这个人?
他分明都不认识这个人啊。
这边在僵持着,左面的院墙冒出个炸毛的脑袋,随即一声大喊闯进对峙里。
“你他娘在干什么 !”
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再明显不过地怒意。
余光处,光羽破空而来。
季留云下意识地觉得季济弘要伤人,心头一紧,连忙推开那个人,自己也撤身往后。
可随即他就理不清现状了。
季济弘那发光羽正正插在季留云刚才站的地方,炸开一片金红碎光。
被推开的那人既不躲也不避,任由自己撞在门上,始终盯着季留云,像是要用目光把他淹没。
季济弘从墙头翻下来,脚上就只剩下一只拖鞋,先瞪了季留云一眼。
“你吃错药了?”
季留云:?
季济弘又问顾千。
“你打他呀,你发什么呆?!”
端得一碗好水。
季留云说:“济弘,我们怎么会在这?你跟我走。”
于是这次,季济弘目光多了几分笃定,却是转头问那个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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