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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有异议,就算是最桀骜不驯的中央派也不会有异议,娄昆哪怕在全国的官员排名里也有他一席之地,他们七人中,他资格最老,也最受人敬仰,理应第一个。
蓝色显示屏主持人的身形四散而开,化成一排排飞速略过的密密麻麻地小字,眼花缭乱的蓝光闪烁中,娄昆喊了一声停,然后屏幕滚动缓缓慢了下来,光线水一般流转,最后定格的问题提示词刹那间放大,标红,赫然两个字——娄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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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全国的直播,没有一秒的延迟和后期的剪辑,娄昆的“昆”被写成了“屁”,再大的直播事故也不敢如此了!剩下的六个人都被节目组这一手操作弄蒙了,也顾不得形象问题,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五十三章
落针可闻的尴尬里,娄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凌言有一瞬间怀疑节目组是疯了。
一秒,两秒,三秒,在可怕的鸦雀无声中,电子主持人冷冰冰地开口了。
“‘娄屁’——这是VI区媒体《时空》媒体的某位年轻记者在今年1月14日头版报道《区内召开教育实践活动第二环节工作推进会》中笔误,他一时失察,将娄昆区长的名字,写成了’娄屁’区长。”
电子音将事件背景款款谈来,对“屁”这个极具侮辱性的字也给予了解释,几位嘉宾缓缓松了一口气——至少确定节目组的真实动机不是故意给他们难堪,不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一个多小时真的会很要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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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类似事情,他们也不是没遇见过。
媒体行业经常有“无错不报纸”的说法,既然人力制作,差错就在所难免,他们这些官员成日活在风口浪尖,一两笔写误了也是大有可能。但是写错本区总长名字这种事情,真的很不好衡量,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很多媒体主管为了向领导表示重视,会直接从重处理,凌言甚至听说过国内有记者因为写错领导名字,抵不住压力跳楼自杀的传闻。
节目组拿这种事情设问区内总长,实话说,回答并不难,摆出个态度也简单,但回答的能不能让民众满意,就是个很大的问号了。
民众是最喜欢这类问题的,因为他们可以在其中找到共情——写错领导名字的后果,如果真的有人“胆大包天”地冒犯了当权者,或有心,或无意,他们这些领导官员会怎样?这些官员面对关于他们自身的负面信息,是会表现出跨“区”追捕的豪情?还是反戈一击的迅猛?还是真的能理性宽容、“高抬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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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不动声色地想,恐怕陷阱在刚刚就已经设好了:他们这几个人刚刚的微表情,对这件事最直接的反应,现在怕是已经被人截屏到全网被人反复推敲揣测了。
凌言的心里怦怦直跳。
他一直以为第一期不会这么残酷,顶多解决一些无伤大雅的问题,或是类似照本宣科如何解决突发公共安全事件等等。
谁能想到节目组压根不给他们循序渐进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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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区长,”电子主持人问道,“如果您是媒体内部人员,您觉得这个错误应该怎么处理合适?”
娄昆毕竟见过大场面,他渊亭岳峙地吐出一口气,道,“说’处理’就太重了,这不就是几个月前的事吗?让经手的人发个更正声明,总结教训也就完了——我自认我就算是区内总长,也不该插手媒体内部的事情。”
这是最好的回答了。
内容符合规程,态度又举重若轻。
主持人要不是个AI,这时候稍微有点眼色就应该见好就收了,可它不懂适可而止,仍然穷追不舍。
屏幕的蓝光一闪,宛如流火四散,所有人屏住呼吸,只听冷酷无情的电子音继续道,“这么简单吗?”
它问:“这难道不算是政治层面错误吗?”
娄昆皱眉反问,“这算什么政治错误?”
它继续问,“那就没有什么后续处理吗?”
娄昆继续反问:“你指什么后续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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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昆语气强硬。虽是被动状态下,气势却丝毫不落下风,把问题一个个地抛了回来。
主持人沉默了一秒,道,“降职处理。”
他逼问,“会有记者、编辑的降职处理吗?”
所有人的脊背都不着痕迹地一绷。
别人不知VI区情况,凌言却是知道的,VI区媒体羸弱不堪,一直仰政厅鼻息,中层揣测上层心思,叠床架屋,层层加码,这种降职处理虽不走章程,却极有可能。
果然,主持人缓缓道,“据我所知,这篇稿子负责编辑记者已经全部降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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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感觉冷汗就要下来了。
他有些紧张地看向娄昆,一瞬间很想插话,帮他打个圆场。
娄昆不杀伯乐,伯乐却因他而死——他们都知道错不在他,可是民众会怎么想?会怎么揣测?一个校对错误引发的一个人职业终结?他们会觉得刚刚的一切都是娄昆的道貌岸然,若不是他的放任,媒体高层怎么会如此处理?
他还有三分钟,时间紧迫,他来不及解释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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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位嘉宾全都在为娄昆捏一把汗的时候,他忽然抬手往下一压,示意停一下。
“容我打一个电话。”娄昆直接道。
说着点着Utopia就对外联线,主持人不自觉地停了,所有人都惊呆了:他这是急糊涂了吗?这是直播啊。
娄昆似乎还沉得住气,把连线镜头直接给中央的显示屏看,一点也没有避着镜头,大家看的分分明明,他是在打给秘书。
估计秘书那一头也正紧张地看着直播,这个时候立刻接通了,声音听起来都在发抖,“喂?总长?”
娄昆也没有废话,直接道,“你现在立刻找《时空》他们媒体,让他们把停职降职的相关人员都恢复原职,并且跟他们说清楚:这是专业问题,用不着上纲上线成为政治问题,涉事的该影响绩效考评影响考评,该扣工资的就扣工资,但是其他处理,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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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内的总长们都习惯了发号施令,娄昆性格强硬,行事上更是会固执地坚持己见,但是这个时候没人在意他语气恶劣了。《阅人间》是官员智商和能力的秀场,毫无疑问,娄昆表现得无懈可击。
这些话掷地有声,凌言有一瞬间都想起立鼓掌。
媒体的确有一些重罚的“潜规则”。可潜规则之所得以盛行,就是因为没有光照进来。一旦有了明路,往后他们会减少多少自上而下的负重,少了多少身不由己的战战兢兢,或许谈不上彻底的改善解决,但是至少,一切都会向前迈出好大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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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娄昆刚刚这一项赢得实在漂亮,其他人也与有荣焉、倍感振奋,到巴格特的时候,他明显比之前放松多了,不自觉地伸展了一下自己的小臂,露出他精心挑选的平价手表,笑容可掬地说句开始吧。
跟娄昆上一个问题相比,他的问题难度就不是一个量级的了。
提问者的问题是关于III区原来的一座地标建筑的,说是如今因为城市规划将要拆迁,大楼的规划和周边环境不相符。可能是提问者很年轻,所以一个问题拼命地在用十分具体的细节来弥补自己怯场,好像生怕这位III区的总长不肯回答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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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特是个官腔很重的人,他从字句中看出提问者的紧张,那AI主持人似乎也受了传染,变得战战兢兢了起来,有一瞬间,他甚至享受起这种手握“生杀大权”的感觉,他清了一下嗓子,十分豪迈地开了嗓。
不得不说,自大狂妄乃人之大忌。
巴格特可能是觉得这问题完全在自己的射程之内,所以居然一时忘形,说起这个已经投入了数个月精力的精密的规划和调查,还顺带说起他整体的新智能城市规划。
凌言在他身边听着都倒牙,不说离题千里,也差不多了,话里话外都是在为自己歌功颂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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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AI主持人又颤颤巍巍地问到了这项工程的环保问题。
巴格特那就更不得了了,他似乎料定了提问者是个不怎么了解内情的愣头青,态度摆得粗犷而到位,大包大揽说自己一定督促,还说起自己将会从哪几个方面督促。
巴格特大概以为他能复制娄昆的成功,结果轻敌的结果就是,他从头到尾的表现就只像一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大唱独角戏,大放豪言。
凌言是不知道民众会有多少被他欺骗过去了,但是至少那个大楼的相关官员心里怕是要记恨起自己区内这么一个口无遮拦的一把手了。不说这种大型工程其实是一项“准司法”事务,投入了太多了人力和金钱,凝聚了太多人的汗水和精力,就是这么被自己区内的父母官这么不负责任、横插一脚地评价,怕是任谁都是要心寒的。
再说了,这种环保型问题本来就是有定式可循的,老生常谈地泛泛而过就算了,涉及“环保”又涉及到“发展”,那这话就不能说的太具体,不然就是在给自己找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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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眨眼即逝,可是主持人在巴格特这里居然连七分钟都没拖足。
这个AI不知道是不是已经成精了,它像是刚才所有的战战兢兢都是伪装一般,忽然在巴格特最漏洞百出的一句话后叫了停,也不管他话里话外潜藏的伏笔,也不给他继续解释的机会,居然就这样一笑了之地结束了和巴格特的对话。
巴格特:“……!”
然后,下一顺位的凌言,措手不及就被点了名。
刚才还在心里点评得天上地下的凌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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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下意识就和巴格特对视了一眼。
只见巴格特明显也没有蠢到极点,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他结着他有些凌乱的眉毛,看起来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很想时光倒流重新发挥一下。
凌言一颗心提到嗓子眼了,这时候也顾不得他了。
他瞳孔未动,保持着和他对视的姿势,脑子里却在几秒内飞快地闪过今天早上何小姐说的那些话,他看过那一打打文件,经手的各个法案、各个采访——这节目的坑实在是太多了,他能表现得不功不过就是他全部祈求了,他不怕人刁难,只求提问人能稍微了解他一些,不要像刚刚一样,提的问题根本就不在刀刃上,那他最后为了保守起见,除了陈词滥调,就真的没什么好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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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调整着自己的表情,注意着不要把目光往下移。
面前的蓝色电子光不断变化着形状,亲切地问他准备好了吗?凌言也只好微笑,让瞳孔里染上温柔神色,对电子屏道“开始吧。”
既然这是一场没有题库的考试,任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拷问到的会是怎么样一道题,那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他把脑子倒空,依凭本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