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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百感交集地撂断通讯,心想好啊,如今敌我,皆是分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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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打乱了!”
III区巴格特接通来电立刻气急败坏道,他用的是管委会的最新通讯技术,和《阅人间》节目里的直播间类似,都是空间悬浮人技术,可是多人进行虚拟人像登录,只听他烦躁地走来走去,不住骂道,“明明说好了你加大排量,赶紧让他们搬迁!搬迁!这下倒好!那群泥腿子更不愿意搬了!凌言这小畜生没事儿就当着全国人民的面儿放屁,狗屁的公义真理!狗屁的事实真相!冠冕堂皇!危言耸听!我看凌言他就是想给自己挣一个脸面!”
同时在线的闻句悦眼中闪过一丝嫌恶,但是到底没有表露,只能好言相劝,“你现在骂人也没用,实不相瞒,我刚听到首都管委会的风声,说是首相有意让凌言来亲自带队专案组来III区,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你还是先准备着,别被他扒下一层皮吧!”
巴格特很是没料到还有这个发展,闻言立刻慌了,“他不能来!他不能来!港口的船还停着,拆迁已经三分之一,没到底让我一晚上都抹平!闻先生,你要帮着想想办法啊!我们现在在一条船上,您得帮帮我啊!换个别人来都行,但是凌言不行!他会掘地三尺的!……对,苏闲呢?他那条狗呢?”
看巴格特说着就要联系人询问情况,闻句悦立刻道,“别问了,那女人被柳宋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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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扣押苏闲,算是闻句悦借刀杀人。
他假意好心提醒说苏闲可能握有巴格特的证据,巴格特也果然上钩,帮着把人先扣下了。其实苏闲手头的证据更主要涉及的是区内管委会的泄露物质,苏闲前脚进局子,闻句悦后脚就把证据销毁了,苏闲用Utopia传输的一切信息也被他拦截住了。说来这个无名小卒,他倒是不担心,扣人的是巴格特,灌海水的是III区狱警,如今她人住院呢,估计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就算醒了没有证据,她也说不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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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们就要这么坐以待毙吗?这件事一旦被捅出来,走漏半点风声,那我们谁也保不了谁!”巴格特已经慌了,当扣他顾着自己,担心的是自己的政治前途,想来想去还是回到原来的话题,“不能让凌言来III区!现在想个办法把他拦住!”
闻句悦也犯了难。
虽说闻家也是管委会七大董事之一,但是他在首都并不怎么上得了台面,但是据他所知,就算是现在的管委会主席岐红杉都是拿凌言没办法的,和凌言撞见也是屡次吃瘪。
他只好为难,“凌言这个人做事干净,滑不溜手,恐怕抓不到他什么有利的把柄。”
“那那方面呢?”
闻句悦不解:“哪方面?”
巴格特烦躁道,“性!上床!凌言这种人身上怎么可能没有丑闻?他上个节目一个两个的都偷偷瞄他,他长成那个样子,他自己不想有点什么,他身边的人也忍不住啊!”
闻句悦真是好容易才忍住没让自己翻出个白眼,心想真是淫者见淫,有些气不顺地道,“你能不能想点别的?这类事情除了让他颜面尽失,难堪一下,还有什么杀伤力?”
“谁说没有杀伤力?!你不知道这次赈灾,祁家在他后面帮他投了多少钱吗?这还没结婚呢吧,当冤大头都能当到这个程度了,我就不信夏春草还有凌言他男人能忍他这种事情,我现在也不求一击必中,能把他的脚步拖一下,给我点时间就行!”
闻句悦一句话被他点醒,忽然觉得这阴招也是阴招的办法,立刻想起来前几年众口皆传的国会主席的小道消息,说了句我去给首都去电,帮你想想办法,然后就立马挂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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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昨夜凌言直播发声事件登上头版头条,而第二版竟是这个国会美男子的地下私情。
闻句悦连夜联系首都,搬出的却不是凌言和国会主席康澤不着边际、没有证据的小道绯闻,而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摄影师的一幅私人照片照片。
照片里凌言在床上侧卧着,睡容一派沉静酣甜。
一层薄薄地白色床单裹着他,显而易见地,是里面一副未着寸缕的身体。
短短半个小时,这张照片扫遍了所有的媒体头条,无数对凌言私生活不检点的评价,和他与祁思明感情作秀的揣测蜂拥而起。
晨起看新闻的祁思明,一不小心砸了咖啡杯,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兆,他也不及收拾衣服上被溅出的污渍,立刻起身,赶往首都。
第七十四章
对于凌言二十岁那段荒唐放荡的青春,最了解的大概是何小姐。
那个时候,博奇还没有调入首都,凌言作为民选议员刚刚步入国会,政治生涯尚处于婴幼儿期。
就像所有人猜测的那样,他上了康澤的床,背靠大树展开了大量的政治恐怖活动,在短短几年内地位得到迅速的提升,后来博奇入京,他顺势成为首相和内阁的一把刀,为了控制国会,仍然和康澤保持着不正当关系。
但是这传言和真实情况有点出入:出入点就是凌言不是主动爬的康澤的床。
当年的康澤控制欲极强,凌言身上随处可见经久不退的於伤,何小姐也不知道凌言是怎么想的,高压在上,他就反复地在康澤眼皮子底下顶风作案,背着他各种偷人——“偷”这个动词可能不太准确,但是当时的状态好像就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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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自己的性观念就很超前,所以也并不觉得凌言这样如何。
毕竟任何东西都有两面,就像是美神维纳斯,你没法要求她美丽的同时,又不允许她风流、诱惑、花样多。
所以她还问过凌言,问他要不要考虑考虑那些主动送上门、只求一饭的政治捐助者,毕竟那都是各行业的大佬、俊杰,没道理把这种资源浪费了。
只是何小姐没想到,凌言居然一个都没理会。而他自己挑的床伴情人,十个里九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艺术家,最后一个还可能职业不明。作家、作曲家、导演、画家、摄影家……文艺圈的人,喜欢美的东西大概是定性,所以后来,他们爱上凌言,也变得没有一点悬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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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曾经笑说凌言,这是变相的自恋。
只有孤独的小孩,才会在骨子里那么孜孜以求地希望别人喜欢自己,希望别人陪伴他、赞美他、爱他,这帮搞艺术的,钱不一定能赚多少钱,但都有双不错的眼睛和一张腻死人的嘴。何小姐就看过有个画家写给凌言的诗,说他爱他的阴郁和骄矜,他的病态和挣扎,他的脆弱和残忍。
何小姐扫了一眼这酸溜溜的诗,感觉这人莫不是画画画得傻了。
到凌言那里,说法就更简单了,他说他们离他的生活圈太远,没有利益纠葛。
总而言之就是两个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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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言的二十岁,说来那真是人人都爱他的年纪。
当年的他还没有现在忍让收敛、处之泰然的性情,反而更像是刚从地狱里挣扎而出的艳鬼,阴沉冷傲,诡艳肃杀,带着能要人命的毒,眼梢眉尾里全是让人开罪不起的戾气。
可那时候是真漂亮啊。
漂亮得让那么多人不敢直视,却还是要趋之若鹜,迎着这一刃匕首的刀锋孤勇而上。何小姐真的不想夸张,但是二十岁的凌言走在路上,那熟稔性爱的身体真的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魅力,再被那身高定西装严丝合缝地一裹,真是一条狗看到他都会发情。
那些性情张扬的艺术家们,有幸和他上了床,哪个不是被他归拢得服服帖帖,乖乖低调做人,何小姐从来没因为凌言的私情替他擦过屁股,那些人的作品或许在后来的很多年里,有关于凌言的隐晦表达,可是在公众面前,他们从不提凌言,都一致地、选择用沉默保护他。
凌言做事一向干净,照片影像这些是从不留把柄的,几个可能不太安分的,他也老早就和何小姐打过招呼帮着留意着。总之,凌言曾有那么多的情人,何小姐想过任何人可能出事,她都没想到率先出事的会是孟时昶,还是在这么个时间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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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小姐大早晨就直奔南乐街,自动驾驶的车上,她就皱着眉看着那张网上传疯了的照片。
论起谁对凌言最痴心,这些年除了孟时昶,何小姐根本想不到别人,她甚至会认为孟时昶比祁思明还要爱凌言。这个摄影师本应该有大好前途的,管委会的高层据说曾亲自向他递去橄榄枝,但是凌言的一句“祝你前程似锦。我接受不了太过高调的情人,我们还是断了吧”,孟时昶闻言想都不想,二话不说地就拒了管委会的offer。
为了给凌言当无数情人中的一个,一生的事业也敢弃之不顾,何小姐当时真的觉得孟时昶的爱已经到了感天动地的级别。
只是她没想到,更感天动地的还在后面。
孟时昶被康澤发现了。
按照往常来说,康澤小惩大诫,并不太会和这种小角色计较。大概是凌言说了什么吧,毕竟他也不是铁石心肠,有人那么待他,他肯定也是动容的,然后结果就是在几天之后孟时昶开车时出了事故,其他伤都还好,只是好巧不巧地,他断了右手的三根手指。摄影师的手指。
那一天病房里,二十岁的凌言站得远远的,连上前看看孟时昶的断指的胆气都没有,孟时昶在病床上虚弱地喊着“阿言过来”,他都不动。
那一次的意外,凌言抽出一把水果刀差一点掉头去跟康澤拼命,是病房里的孟时昶拦住了他,是孟时昶最终选择不声张,选择忍了下来。
何小姐一直记得那一天凌言的眼睛,嘶叫着,挣扎着,里面全是闷不透风的绝望。那根本不是二十岁的年轻人该有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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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在那之后,凌言再没联系过孟时昶,一别就是千丝万缕的尽数斩断。
也是在那之后,凌言再没任性地去找人胡闹过,只沉默地在康澤身边含垢忍辱,等着自己羽翼渐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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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年呵,多少惊心动魄。
何小姐叹了一口气,下车之前,忽然觉得孟时昶这“床单下的国会议员”拍得实在好看,然后偷偷点了一下保存。
凌言家里,媒体主管小闻和媒体团队已经到了,何小姐刷了小妖的身份识别刚进入客厅,就听见远程通讯里博奇正大声责骂着,“你好好在家呆着吧!还想把闹剧带进国会和西斯敏特宫吗?这件事你最好别掉以轻心,他们既然拿你的私生活来攻击你,那你的私生活就不再是私生活!”
这语气真的是太重了。
可是博奇除了是内阁成员,还是凌言的养父,可能作为父亲来说,子女发生这种事情没办法不怒不可遏吧,他们觉得丢脸、耻辱、不可理喻,好好的孩子会因为这种不检点的私事被人抓住把柄不说,居然还闹得满城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