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师弟一战成名(16)
“嚯嚯嚯,我当是谁吵了我呢……小辈,你是仙道中人?”
“说起来,我这百岁不见天日,倒也许久没看见过仙修了……啧,不曾想模样和从前还是一模一样。喂,你哪家哪派?”
“别护着他了。你们小年轻就是正义感太强,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要管一管。我跟你讲,不值得的!这姓崔的撞了鬼可不冤枉,这是罪有应得,就这样你还要帮他?”
“不听我话?哎,我就说所谓仙啊神啊,就想着护着自己名声,什么是非啊,真假啊,压根不理会。你知道仙道先祖程怕黑不,他就是把道貌岸然的戏码耍得不错。”
“什么??我道行浅?呸,老子年纪做你太太□□师爷差不多,你这不懂就别装懂了……”
……
诸如此类。
寒昭行义除邪百余年,倒是第一次遇见这种古怪多话的“鬼”。
出于难得一见的好奇心,寒昭把它带回了自己的屋子里,找了个罐子把它装起来封住,敲了敲罐子,问道:“你是什么人?”
寒昭正等他回应,却不料半晌没有声音响起,不禁又拨了拨罐子。
罐子里渐渐传来人声,悠悠的,似乎来自旷远之处。
“多少年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了。”
“在下……鬼仙五渡。”
寒昭皱了皱眉,脑子里关于鬼仙的印象一下如潮水般涌了出来。
鬼仙五渡,生太平世存祸世心,性乖张不驯。鬼仙鬼仙,是仙非鬼。获此号的原因,是他身为仙体,秉性却似鬼,贪婪、重欲、行事不论后果。而其五渡之名,来源于他五渡阴山,以一眼一臂一剑一魂一魄的代价向鬼王求灾,其心之坚定,为灭木微国不择手段。
而其中何事,因为年份久远已经不可查了,但通过种种典籍可知,五渡生于木微国,其父即大名鼎鼎的无竞国师——自刎于琼石江,尸身沉江不复起是无竞国师。木微国众还设立一琼石节以表对其的尊敬纪念。
传闻五渡对木微国的恨自此而始。
要论起辈分,他确实可以说是寒昭的太太□□师爷的辈分了,哪怕是厉曜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前辈”。
不过过去不论他再怎么像鬼,也始终是仙……至于现在……
寒昭手指触在罐身上,上面熟悉的阴气让他确认这就是阴气——鬼特有的阴气。
五渡哈哈大笑,瓶身微微颤动,“好奇?为何我一代鬼仙落得这样下场?”
寒昭轻轻嗯了一声。
五渡道:“命格如此。”
寒昭问他:“既然已经飞升,还有所谓命格?”
“飞升是命,陨落是命。”五渡道,“你此刻与我相逢是命,与我说那一句话亦是命……天既注定,无可更改。”
寒昭道:“我不信。”
“不信拉倒。”五渡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等你到我这地步自然而然能明白。”
寒昭抿了抿唇,静默一会儿,又道:“五渡前辈,您可知寒水镇上……是发生了什么?”
五渡道:“活死人的事么。”
寒昭轻轻应声。
“看你小子还算恳切的份上,我便告诉你吧。”五渡轻哼一声,道,“张家千想万想想要他们宝贝疙瘩还阳还阳,却不料还回来的可不是他们儿子的魂儿。”
这还在寒昭的意料之中,他静静等着五渡的后话。
“那东西可不是好对付的。”五渡道,“他‘还阳’时那阵仗可叫大,阴气满天飞,城里安静得不像话。最主要是,我从他身上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鬼王,玄水。”
寒昭:“鬼王……”
“人间叫他阎王爷。”五渡道,“这么叫倒也没错,鬼王手下把手鬼门关,司掌生死之事……说是力可通天也不为过。”
五渡顿了顿,又道:“想必你也听说过我的事迹——我五渡阴山,与鬼王玄水做了五笔交易。回回去都是生不与死回来,对他的气息……我不说多么熟悉,但好歹是有印象的。”
“鬼王……是不是有招魂令?”
五渡轻笑一声:“你小辈居然知晓这招魂令?可见识过?”
寒昭道:“未曾。”
五渡道:“我可见识过,当年我——啧,算了,暂且不提这个。总之,如果不是我人老了感觉出了错,那么那‘还阳’的魂,要么为鬼王□□,要么为他的左右臂……但不论是哪一个,恐怕都不是好对付的。”
寒昭皱了皱眉,立马从乾坤袋中取了通信纸鸢出来,一五一十把事情交代给它,随后就松手将它放飞。
纸鸢刚从寒昭手指间被放开,就‘唰’一下展翅高飞,顷刻间就化作天边一点黑。
五渡看了一会儿,慨叹道:“想当年,我们的纸鸢一来一回得一炷香时间呢。”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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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白喜事(八)
寒昭从五渡这里得知了这些事后,暗自沉吟片刻后,忽而问道:“前辈,你可知招魂令上有什么标志吗?”
“我哪儿知道。”五渡道,“我当初拿这招魂令是办事儿去的,火急火燎办了去,生怕惹火烧身,哪里顾得上细看。”
寒昭闻言眼睫微颤,从茶杯中沾了点茶水,在桌上一笔一划写下那个残缺的囍字。
五渡撞了撞罐子,道:“想不到你看着像个文化人,连个囍字都要写错。”
寒昭无奈道:“我知道囍怎么写的。”
五渡道:“那你在这儿乱画些什么……”
寒昭指了指这个字,道:“前辈,你看这字和囍有何不同?”
“士土颠倒,后边那个……是怎么,是没了人头吗?真是怪,有何寓意吧。”
寒昭道:“这就是招魂令上的字。”
五渡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你见过了招魂令?”
寒昭颔首,把那枚血玉取出来给他看。
五渡敲了敲罐子侧壁,道:“你放开我,让我好好瞧瞧。”
寒昭自然遵循。
寒昭解了他的禁,一团黑气就从罐子里缓缓涌了出来,凑到寒昭手边看了看,片刻,一缕像手的黑雾贴着血玉摸了摸,半晌才缩了回去。
“怎么样?”
五渡道:“怪怪的。”
“怎么个怪法?”
“你细细感受一下,这血玉是有声音的。”五渡声音沉沉的,“尖叫、哭嚎……像是灾祸降世民不聊生的声音。”
寒昭一愣,双眸微阖,凝神去听。
“救我……救我……”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啊啊啊啊……救我,谁能救救我……救我,求你救我……”
“这一剑下去,剜了它就不会再饿了……是吗??”
……
寒昭眉头紧锁,睁眼问道:“饥荒?”
“什么饥荒……”五渡一愣,“你能听见他们说话?”
“是,能听见。”
五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寒昭虽然看不见他的眼睛在哪里,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困惑。片刻后,五渡才缓缓道:“自从世间有了仙开始,饥荒已经越来越少了。不过我印象中有一次极严重的饥荒,大概也就两百多年以前吧……”
五渡说到这里卡了一下壳,寒昭微微垂眸,等他继续说。
五渡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良久后才开口,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我也是经历了那场饥荒的人,但感知不如某些地区的人严重。只在饥荒过后听说,好像是天上神仙打架,一不留神丢了人间一团火,刹那烧了小半个世界,火烧了一天一夜不灭。”
寒昭听着听着,觉得荒谬,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了!”五渡道,“又没有生来就是神仙的神仙,还不都是人修炼到了一个境界,飞升去的。人有的脾性他们还不是都有。”
寒昭道:“飞升者和我们既然无不同,那又为何要飞升呢。”
“这我哪知道。”五渡道,“无上荣光吧,还有万人崇仰,不费吹灰力就有功德在身的感觉?我反正只是不小心飞升的,谁知道就上去了呢。”
“为无上荣光?”寒昭问他,“可神不济世,为何称神?”
五渡啧了一声,道:“你此般态度,与凡间一见仙修就理所当然道‘仙不救我,何以称仙’的人有什么区别?”
寒昭微微怔松。
五渡又道:“从没有什么该不该的事,只有愿不愿。”
寒昭悟了片刻,轻声道:“也是。”
五渡点点头。
寒昭轻舒了一口气,又问他:“前辈,您之前说崔青海其人不值得救,不知是为何?”
五渡道:“我在他房间中蜗居许久,知道他有个极残忍的嗜好……”
寒昭问他:“残忍?”
“他会在人还活着的时候把人埋进地里,只留下脑袋。然后用小铁锤一点一点敲碎他的天灵盖,在人的抽搐和挣扎中慢慢品尝人的脑髓。”五渡沉声说,“吃完后,他会等着人自然死去,再由专人去把头颅斩下,炮制成他的酒杯。”
寒昭:“……”
五渡道:“其实寒水镇第一例活死人,虽是有张家小儿为起因,但其实也因他。”
寒昭不解。
“张家小儿陪葬品甚多,其中有一物,理应是留给他的那一份传家宝。崔青海见财起意,遣人去偷,见不是自己想要的,便转手送给了崔夫人。”
“不过单是这样的话,崔夫人应该不会染上尸毒吧?”
五渡点点头:“崔夫人当日刺绣不慎刺破了手指,这才染上了尸毒。”
寒昭手指在桌上缓缓敲击着。
“就这样的人,你认为他值得救?”
“的确不值得。”寒昭向来冷淡的眼眸划过一道光。
寒昭还记得最初,崔青海拿一个小孩去挡崔夫人攻击的事情,似乎那还是他的亲生子。虎毒尚不食子,他这般作为岂不是畜生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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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无月,夜深了,便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风声渐渐盖过了鸟鸣声,到最后只余下风打在树叶上的声音,格外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