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有师弟一战成名(8)
尚家子青衣翩飞险险避开,旋即就见那黝黑怪异的东西一边往大师兄那里跑,一边挥动双臂直探他面门。
大师兄身边周围的人惊叫连连,立马散了个干净,皆腾飞而起持剑以对,却犹豫着没有下手。
直面着这老头的尚家大师兄因臀下一空而跌落在地,咬着牙拔剑一斩,就见那怪物的身形忽然顿住。
他怔怔地松了一口气。
他蹲在地上缓了缓,就拍了拍衣服起身,正要大声训斥那些忘恩负义、贪生怕死的同辈,就见一柄极大极大的长剑在此刻穿过老头胸口,连带着它死钉入地里。
尚家大师兄在那一晃而过的瞬间瞧见了剑身模样。通身雪白,剑放春华,隐有生机之感。
老头轰然倒地的一刹那,磅礴剑气尽数涌出。一时,威压重重压下,他猴头一甜,竟感觉自己的手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
他吸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将其狠狠压住,两手攥紧缓了一阵,这才低头弯腰,两手作揖沉声开口,道:“在下尚家尚铭,字文清。宴前辈,失敬。”
骄矜桀骜、性格招人厌到极致的尚家大师兄,这辈子确实极少对谁弯过腰。余下的尚家子弟见到他恭顺的模样皆是诧异,转眼又听他唤“宴前辈”,立马一惊,躬身行了一道礼。
静寂的小巫山连鸟鸣声都没有,却隐约响起一道听不出情绪的笑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巫山副本就要终结了~
第9章 小巫山(七)
破败的酒仙庙前,一众青衣弟子弯腰恭顺行礼。因邪祟精气大跌,小巫山上笼罩着的浓郁阴气也渐渐散开,月亮蒙着一层薄纱从云后露了脸出来。
月光穿过树叶间的空隙洒落林间,投射在地上。
宴白流瞥了一眼身边神色漠然,正淡淡收回方才掷剑的手的人,轻笑一声,也不同他说话。依旧斜倚着树干,随意道:“别忙着带它走。这家伙没死透,我待会有事问它。”
几人直起身来面面相觑,而后尚铭抿着嘴唇试探着开口,道:“……宴、咳,宴前辈,这邪祟残酷暴戾,一举重伤我尚家庄十余家徒后逃窜,实属凶物!如今,被父亲要求必须带回本家,您看这……”
宴白流伸手捉了一片树叶在手中把玩着,淡淡道:“我并无为难之意。只是青玄城是我青玄宗的地界,这只邪祟跑来我们这里扰乱民生,前因后果,我还有需要了解的地方。”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听起来稳重可靠,和他平日说话的语调不大相同。
尚铭捏了捏手掌,深吸一口气,妥协道:“不知前辈留宿何处?”
宴白流道:“明日巳时,运来客栈。”
尚铭抱拳:“小辈明白了。”
一众青衣这正要下山,忽然一个落在后边的弟子狠踹了那老头巨大的脑袋一脚,呸地一声道:“迟早把你这该死的东西碎尸万段!”
这道声音在安静之处显得尤为明显,宴白流目光滑到他身上,淡淡瞥了一眼。
是个相貌清秀,神情略显疲态与悲痛的年轻人。
想来,是尚家庄那被邪祟重伤的十余人里,有他万分关切的人,这才如此急火攻心、悲痛欲绝。
他前一位弟子回过身来,叹一口气,轻声催促他:“阿诚。”
被唤作阿诚的弟子咬牙嘟哝一声“知道了”,又抬腿狠踹那趴地不起的老头几脚。然而一不留神,错了位一下踹到了它的嘴边。阿诚霎时眉头紧锁面露嫌恶,正缩回脚要跟上前面的人——
此时,异变突生。
原本气息奄奄的老头一嘴咬住了阿诚的脚踝,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一瞬吸干净了阿诚的血。他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哑而享受的吼叫,被双剑之一死死钉住的身躯开始艰难地扭动着。宴白流凝神一看,顿觉不妙,手作剑指势,正要出手,却见老头故技重施,一阵浓郁的白烟砰的一声猛然炸开,立于此方天地者皆眼不能视物。
情急之下,宴白流眯了眯眼,在空中潦草画了风符,见其微光一闪便往前一拍,一阵大风席卷而来,只一瞬就吹散了烟雾。
然而平地徒留一柄长剑斜插着。
宴白流沉默片刻,抬手召剑回鞘,铮然一声,也使得一旁呆愣住的几位弟子回了神。宴白流道:“节哀。”
方才和阿诚说了话的男生神情恍惚,半晌才眉目紧锁淌下泪来。
同行的都是尚家子弟,虽然提不上感情深厚,但好歹有几分同门之谊。往日活蹦乱跳的一位师兄弟,一眨眼就没了踪影,任谁心里都不会好过。
宴白流轻叹一口气,道:“既然邪祟已经再次逃窜,我也不再多留。你们小心为上,告辞。”
“宴前辈好走。”
隔了好一阵,尚铭强自镇定,推了一把身边的弟子,狠狠道:“你!你去看,看看尚诚的尸体怎么样了,好歹也要入我尚家祖坟的东西,得留个体面样。”
这一处多灌木,刚才尚诚停留的地方正好和他们隔了一个弯角,恰好被及人小腿的灌木挡住了。
被他推得一踉跄的弟子强压下心中的委屈,颤巍巍走上前够着脖子看。顷刻,发出一声尖叫:“阿诚!!!阿诚的尸体呢?”
尚铭一愣,三步作两步走上前把他一把攘到边儿上去,自己伸长了脖子看。
的确,只留下一袭尚家族袍,内里却空荡荡一片。
几个跟上了查看的弟子都下意识咽了一口口水,道:“大、大师兄,我们现在……下、下山吧。”
尚铭却揪着灌木叶子一声冷哼,傲然道:“下什么山啊,一群怂货!我尚家的口粮白给你们吃的?”
弟子们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做的什么打算。
和尚诚亲近的那个弟子缓缓走上前,经过那个拐角,想要收回他的衣服,被尚铭一片飞叶划伤了手。
尚铭道:“尚景,你在干什么?!”
尚景深吸一口气,道:“我要把尚诚的遗物收回去!”
说着,又弯腰去够。然而尚铭一声大喝:“停下,我不准!”
尚景抬头看他,两拳紧握。
尚铭冷哼一声,轻蔑的目光从这些人身上拂过,“鼠目寸光!你知道那邪祟会在他衣服上留下什么东西吗,染到人身上会发生什么?不知道吧!不知道就对了,不要去碰!尚景啊尚景,尚诚一个人送死还不够吗?搭上我们的命你才高兴?你要知道,我是尚家少族长,你们的大师兄!你们这一百条狗的命都抵不上我一个!懂了没!”
尚景牙关紧咬,慢慢垂下手,道:“我……懂了。”
尚铭冷哼一声,衣摆一挥,“搜!把这一块儿地方给我搜干净,我还不信了,一个重伤了的鬼东西,能跑远到哪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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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白流全然不知酒仙庙处此刻发生的事。他叹了口气,道:“说不定又少了个青年才俊,可惜啊可惜。”
寒昭表情淡淡的,并无动容。
宴白流心中惋惜了一阵,没话找话道:“寒昭,你看那尚家大师兄,和他们族中长辈尚一钱是不是一类人?”
尚一钱,贪生怕死、爱慕虚荣,最爱行踩高捧低、阴奉阳违之事,算是世间一大笑料。
寒昭眉目冷清,“背后议人是非,非君子所为。”
宴白流不理他,嬉笑道:“但是你心里保不定也这么想的,是吧?”
寒昭一双黑沉的眼眸睨他一眼,宴白流立马捂嘴噤声。
半晌,他又问道:“还有啊寒昭,你不是好好看着那些人吗,怎么突然就上来了?”
寒昭目视前方,“有百姓刚才的状况和尚家弟子一样。我上来,是想制住它。”
宴白流了悟,“怪不得。”旋即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看那丑东西离下一次折腾不远了,等到时候,我把立大功的机会让给你!怎么样?”
寒昭轻嗤一声,道:“我不用你让。”
宴白流喜上眉头,道:“那你让给我?”
寒昭目光缓缓移向他莹白如玉的脸颊,似乎很不理解为何他能如此嬉皮笑脸、厚颜无耻。
宴白流叹了一口气,愁道:“想想看,我这约莫三四个月没回去过了,也全忘了要通报一声,到时候免不得师父掌门一顿骂!扛个功劳回去,好歹轻松些。”
寒昭只道:“自作自受。”
宴白流还在求他:“寒昭,我可是你师弟啊,这时候你不应该护着点我?”
寒昭:“不护。”
宴白流一顿,委屈巴巴道:“世上竟有这种罔顾情谊之辈、忘恩负义之徒!好歹我也送了他两坛子好酒啊,他怎么狠心这么对我!寒昭,你最懂,你说是不是?”
寒昭:“…………别耍这种嘴皮子,还不如早些负荆请罪来得划算。”
宴白流:“……很好!寒昭,这回我记着你了。”
寒昭:“……”
两人把那些因为没了控制而晕倒一片的人各自安置好,就回客栈休息了几个时辰。晨起没多久,一个灰头土脸的青衣小辈提剑闯来,站在楼下四处看都没瞧见人,又急又慌,扑到掌柜那里去问。
正巧宴白流带着斗笠下了楼,那弟子一眼认出他来,霎时见了救星般一顿哭嚎:“宴前辈!!救命啊!”
第10章 小巫山(八)
宴白流眉梢一挑,立马拉上落后他一步的寒昭,跟着那尚家弟子疾行出去,“怎么回事?”
那弟子根本无暇顾及他拉上的人是谁,只顾得哭得抽抽噎噎,一句话断成了三句说:“我们、我们昨天被大师兄留下来……找,找那个溜走的鬼东西,可是找了大大大半夜都没找到……今早天一亮,大师兄歇息的地方、大师兄他就呜呜呜……”
宴白流听得云里雾里,“你大师兄不见了?”
寒昭直视前方,淡淡开口:“想好了,再开口。”
那弟子被他的突然出声吓得一哆嗦,僵着脸侧头往寒昭脸上看。寒昭眼珠一转,黑沉的眼眸静静地和他对视一眼。他眼睛里似乎含着冰,把人家冻得一激灵。
宴白流看笑了,道:“你一个仙修,怎么胆小成这样啊?羞不羞?”
弟子涨红了脸,期期艾艾道:“我我我不是、不是故意的……”
寒昭又问,“你们找人找了一夜,今早发现尚铭从歇息的地方消失了?”
弟子怯怯地点头。
寒昭略微颔首,和宴白流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欺身揪住弟子衣领,不顾他惊诧又恐惧的惨叫,腾地一下踏上飞剑往小巫山去。
宴白流往他们的背影望了一眼,耳边听着青玄城百姓的纷纷议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