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19)
夏冰洋的性格虽然有些冷淡,但是对待异性一向礼貌,就算是被不喜欢的人纠缠,他也很少会直接表达出如此粗鲁又不绅士的拒绝。但是对象如果换成一名还在读高中的女学生,夏冰洋这样的态度也就并非不可取了,他正在大刀阔斧地斩断对方荒唐又不切实际的念头。
“你把公安局当你们学校了吗?想来就能来?我待会儿就出去,你来了也见不到我。对啊,我很忙。就算我不忙我也不和你逛街吃饭看电影,如果你再因为这种事打电话烦我,我就把你拉黑。”
说完,夏冰洋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上,感慨道:“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早熟了。”
纪征明知故问:“孩子?”
“一个高中生,前段时间因为艾露的案子到我们单位来过两次。嗯?这虾仁儿还挺好吃,你尝尝。”
夏冰洋给他碗里夹了几颗虾仁,纪征吃了一个,点点头,不经意似的问:“是叫乔淇的女学生吗?”
夏冰洋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纪征看了一眼郎西西留下的烧麦,笑道:“你还在开会的时候她把电话打到了你办公室,是你刚才送烧麦的同事接的,然后她告诉我,是一个叫乔淇的高中生打来找你。”
夏冰洋不想在乔淇身上多费口舌,道:“不用管她。”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神色却略显忧虑,眼中里像是埋着一层心事。纪征看出来了,便问:“怎么了?”
夏冰洋先是摇摇头,然后沉默了片刻才道:“这个乔淇身上有点事儿。”
纪征意识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正变得严肃,于是放下了筷子,端起水杯问道:“她怎么了?”
“不是她,是她表姐。”
“表姐?”
“嗯,她有个表姐,在六年前失踪了,至今没有消息。”
纪征敏锐地察觉到夏冰洋没有把话说尽,因为如果只是一个他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失踪了,他只会把这桩失踪案当成一件公事,并不会忧心。但是现在夏冰洋俨然不像是在诉说一件公事,倒像是在诉说一件私事。乔淇失踪的表姐似乎和他并不是陌生人,所以他才会这么上心。
纪征迟疑了片刻,还是问道:“你和她表姐认识?”
夏冰洋也把筷子放下了,撑着额头皱眉道:“不算认识,只是见过一次。”说着看了纪征一眼,见纪征端凝且严肃地看着自己,忽然有些心虚:“我......我在一间夜|店见过她,是六年前的事了。”
纪征并没有做他想,等着他说下去。
夏冰洋故意隐去了和他同行的唐樱,道:“我见到她的地方是在夜|店的电梯里,当时她已经昏过去了,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我想把她送到医院,但我把她从电梯里抱出来,几个男人就围住我,把她带走了。据我现在了解到的情况,她就失踪在那天晚上。”
他把过程叙述的极简,简短到很多地方都说不通,比如按照夏冰洋的性格,怎么可能就那样放任一个人事不省的女孩被几个男人带走。纪征隐隐猜的到,夏冰洋隐瞒的一部分或许是他没有及时搭救那个女孩的真正原因。
纪征想问清楚,但没有直接问,而是迂回的问:“你是自己去的吗?”
这个问题一针见血,但夏冰洋还是遮掩地说:“不是,我......那天我和朋友一起去的。”
纪征慢慢地点了点头,端起水杯喝了口水,淡淡道:“是唐樱?”
还是被他猜了出来,夏冰洋无端有些丧气:“嗯。”
纪征懂了,应该是唐樱和那个昏迷的女孩儿同时出现事故,他选择了先保护唐樱,然后想帮助女孩儿的时候,发现为时已晚。
夏冰洋不想在他面前提起自己的前女友,所以隐去了和唐樱有关的内容,也不想让纪征的注意力在唐樱身上停留太久,所以又说起了失踪的女孩:“前些天乔淇告诉我,她母亲在她表姐失踪后的第三天报警了,但是第二天又到警局撤案,称人已经回来了。乔淇说她表姐并没有回家,她也不知道她母亲为什么说谎。我派人找过乔淇的母亲,很不凑巧,她妈年纪轻轻就得了阿尔兹海默症,很多事都已经记不得了。关于她那个失踪的外甥女,无论她是真忘了还是假忘了,我们都在她嘴里得不到线索。”
纪征道:“你现在还没放弃找她?”
夏冰洋神色凝重,紧皱的眉宇间露出愧疚的神色:“我总觉得她的失踪有我的责任,毕竟那些人是从我手中把她带走的,如果当时我——”
他没有说下去,低下头,喝了一口水。
纪征可以理解他现在的心情,夏冰洋的责任感太强了,尤其他还是一名警察,那他的责任感就更强了。一个女孩在他保护不周的情况下失踪六年,尽管不是他的责任,他也为自己没有能帮上忙而自责。
迟了片刻,纪征温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一个女孩失踪六年,其实......存活几率并不高。如果你继续找她,最后找到的可能是一具尸体。”
夏冰洋道:“想过,我也想过其实我可以完全放弃她,毕竟到现在她的家人都没有报案,她也不在失踪人口名单里。我找一个不在失踪名单里的人,是在浪费警力资源,就算找到了,人或许也已经死了,对我而言又是一件麻烦事。但是我没有选择,自从我见到乔淇以后,我就经常想起躺在电梯里的那个女孩,我设想了很多种她被带走之后的遭遇,结局大都很悲惨。现在她成了我的一块心病,我想查清楚她被那些人带走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无论她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她。”
纪征发现他尤其欣赏夏冰洋的这一份强大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夏冰洋太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太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夏冰洋从来不迷茫,也从来不犹豫,他会做一切他认为值得去做的事,无论这件事有多困难,无论这件事对他的工作有没有帮助。
纪征觉得,或许就是夏冰洋的这一份通透和潇洒,以及夏冰洋身上永远泯灭不掉的善良是得以吸引他的原因。
纪征良久地看着他,心里有一股难以遏制的悸动,笑道:“我明白了,夏警官。”
夏冰洋头一次听他叫自己警官,大为新奇的同时竟有些害羞,威仪的气场顷刻消失,捂着半边脸笑道:“哎呀......你别这么叫我,好不习惯。”
纪征想逗他,右手撑着下颚,注视着他柔声笑道:“为什么不习惯呢?夏警官。”
夏冰洋耳根飘红,把脸全捂住:“停停停停停,不要再说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纪征叫他夏警官,他竟脸红心燥。
纪征满眼温柔地看着他,低低笑了两声,道:“你知道你现在有多可爱吗?夏警官。”
夏冰洋知道自己脸红了,不好意义让纪征看见,索性弯下腰把脸贴在冰凉的大理石桌面上,然后把右手伸到桌底下朝纪征伸过去。
纪征从桌底下握住他的手,手指穿过他的指缝,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夏冰洋抬起脸,下巴垫在桌面上,像是汪了一滩水似的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纪征:“我可爱吗?”
纪征用力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说:“可爱”
“那你喜欢吗?”
“喜欢。”
说完,纪征顿了顿,加重了语气道:“很喜欢。”
夏冰洋又不好意思了,于是又把脸埋在桌上,等到心里不那么燥乱了才松开纪征的手,把剩下的饭迅速拔到嘴里。他刚把碗放下来,手机就响了。
“我在食堂吃饭,还能去哪儿?行行行,我马上就上去。”
夏冰洋挂了电话看向纪征,目光明亮。
纪征用纸巾擦着手站起身,即无奈又宠爱地看着他笑道:“知道了,陪你回去上班。”
第82章 维荣之妻【7】
傍晚, 警局忽然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一只流浪狗从卷闸门的缝隙间钻进警局大院, 保安小石目睹了它非法闯入警局的全程,但并不驱赶它, 还把中午没吃完的盒饭放在地上喂它。但这条瘦的肋骨凸显的流浪狗并没有吃嗟来之食, 绕着食物嗅了两圈, 然后躺在了草坪边缘处的高出来的一圈石沿旁。
小石又把盒饭移到它嘴边,以为它是渴了, 又用一次性纸杯给它接了杯水, 但流浪狗始终无动于衷。
正当小石束手无策的时候,听到有稳健的脚步声走近, 随后一道温润又低醇的男性嗓音问道:“它怎么了?”
小石抬头一看, 来人是夏冰洋早上领进来的男人, 他也随大流好奇打听过这个男人的身份,只被模糊的告知这个男人姓纪,具体姓名不详,来历不详, 身份亦成迷。
“不知道啊, 我以为它进来找吃的, 给它喂饭它又不吃。”说着,小石点了点流浪狗的鼻头:“你还挺挑食。”
此时天光已经黯淡了,警局院子两旁亮起了光芒微弱的两杆路灯,天空倒是蓝的更深邃,被浓郁的蓝色天空笼罩下的城市街道中浮着一层昏暗的黑色,黑暗中逐渐蹦出一簇簇星火。
纪征走近一看, 发现这只流浪狗只有两三个月大,是在如今的城市中早已不被重视的国内的土狗,小土狗并不纯正的黄褐色的毛发中夹杂着根根黑色的杂毛,它侧躺在水泥地面上,对身边围着的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敌意,很不怕人的样子。但是它半阖着的眼皮和它枯瘪的肚皮不规则的起伏让它看起来极不健康。
小石也察觉到这只小狗不是很舒服的样子,正要摸摸它的脑袋,刚抬手就被纪征阻止了。
纪征温声道:“现在最好不要碰它,它可能会咬人。”
小石把手缩了回来,打量它两眼:“它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饿的?”
纪征看了看它干燥的鼻头和它正在抽搐的前腿,然后动作很轻柔地摸了摸它的耳朵尖,道:“它发烧了。”
“发烧了?你怎么知道?”
纪征简言道:“四肢抽搐,耳朵潮湿。”
“原来你是宠物医生啊?”
纪征淡淡地笑了笑:“差不多,都是医生。”
小石又问:“那现在应该怎么办?它自己能好吗?”
纪征有些担忧地皱了皱眉,道:“估计它已经发烧了有一段时间了,继续拖下去的话可能会得犬瘟。”
“犬瘟很严重吗?”
“死亡率百分之八十。”
小石也没了办法,徒劳地注视着流浪狗。
纪征倒有心把它送到宠物医院,但是他现在不敢离夏冰洋太远,也不想让夏冰洋在结束工作后见不到他,也是束手无策。
此时大门外响起了喇叭声,一辆银色路虎揽胜停在门外,纪征一眼认出了那是夏冰洋的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