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198)
夏冰洋皱眉;“你和闵局不一样。”
党灏却道:“有什么不一样?一样,所有人都一样。”他眼睛往下一低,更加沮丧:“你知道闵局临死前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他看了眼夏冰洋,苦笑:“他对我说;小党,你千万要记住,别信同行,永远都别信。”
别信同行......
这句话让夏冰洋心里一震,一冷,随后便是和党灏同样的万分沮丧。
闵成舟当了半辈子刑警,他的青春和生命都献给了‘警察’两个字,但当他的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得出‘别信同行’的感悟。
党灏道:“你以为闵局突发脑溢血是意外吗?厅里那帮人不眠不休的审了他三天,熬鹰一样的审,把他审到精神极度紧张,又把他丢给法院的人做测谎......他不死谁死?”
夏冰洋心里惨淡,看着党灏,无言,沉默。
党灏把脸扬起来,对着天花板,拒绝让夏冰洋看他的脸,但夏冰洋仍看到他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光。
党灏长叹了一声气,才接着说:“我知道你一向看不惯我,你觉得我靠着闵局才升到现在的位置,在你眼里,我就是闵局的狗腿子,说好听点叫什么?哦,亲随,我是闵局的亲随。”他冷笑了两声,又道:“他们那些人啊,总是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我是闵局的亲随没错,但是闵局提拔一个亲随,只是想培养一个他信得过的人而已。在咱们这个行业里,找一个能互相信得过的人可真是太难了......你和他们不一样,你虽然看不惯我,但是你不嫉妒我,因为你压根看不起我,你觉得我和闵局拉帮结派,把警察这个行业搅混了。但是我们只是想找个信得过的人扶持着往前走。”
他低下头,这下夏冰洋很清楚的看到他眼里有层泪光。
党灏盯着夏冰洋看了一会儿,摇头笑道:“你的确和那些人不一样,你不功利,不可恶,但是你太善良,太天真,太聪明......你比他们更可气。”
他用力指了指夏冰洋,像是在发泄怒气:“你不仅自持清高,你还心比天高。”
夏冰洋撑着额头看着他,勉强笑道:“这是报复吗?报复我骂你傻逼?”
然后党灏又指了他一下,说:“傻逼。”
党灏很文明,气急不过骂‘犊子’,现在听到他骂傻逼,夏冰洋觉得很痛快,他想和党灏碰一杯,但手里只有一瓶雪碧,他把雪碧打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递给了党灏。
党灏喝了两口饮料,道:“骂你两句,我心里舒坦多了。”
夏冰洋笑道:“所以我们俩现在有信任了吗?”
党灏又喝了一口饮料,才道:“有一点了。”
夏冰洋点点头,道:“那你告诉我,潘小雅是谁?”
党灏很平静地把饮料瓶放下,看着他说:“我想先知道,你查到哪了?”
夏冰洋道:“查到潘岳在疗养院里养了个女孩儿,那女孩儿顶替了潘岳远方亲戚潘小雅的名字。潘岳被害当天把这个女孩儿带回了家,潘岳死后,这个女孩就不见了。我怀疑这个女孩儿是杀害潘岳的凶手。”
党灏淡淡地笑:“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知道这个女孩儿的身份?”
夏冰洋道:“因为我查到你给潘岳转过两次钱,一次四千。那两笔钱都是从闵局的账户里划出来的,闵局从12年开始,一共给潘岳打了24万8千块,按月份除,恰好是一月四千。我就不得不怀疑你们每月打给潘岳的四千块是支付的某种费用,潘岳是开疗养院的,初次之外没有其他的副业,你们给潘岳打的这笔钱,很有可能就是在支付某个人在疗养院的费用。而潘岳的疗养院每个病人都有直接的付费对象,除了被潘岳带回家的潘小雅,她是潘岳的远方亲戚,她的住院费从来没进过疗养院对公账目。所以,够清楚了吗?”
党灏用不掩赞赏的目光看着他:“你的脑子够清楚。”
夏冰洋道:“你有的是机会夸我,现在说说潘小雅的真实身份。”
党灏:“比如?”
“比如她和闵局是什么关系?”
党灏又垂下眼睛,神色有些黯淡:“你对了,也错了。这个女孩儿和闵局没有关系。”
夏冰洋以为他在说谎:“没关系?闵局会给一个和他没关系的人花24万块钱?”
党灏道:“钱不是闵局的。”
夏冰洋听不懂了,皱着眉看着党灏,等他说下去。
党灏道:“闵局受他一个朋友所托,把这个女孩儿送进潘岳的疗养院,并且从他那个朋友手中拿到了一笔钱,用来支付女孩儿治疗的费用。”
听到这里,夏冰洋有所预感,但还是问清楚:“治疗什么?”
党灏的语气有些沉重:“这个女孩儿患有精神病,很严重。”
夏冰洋心里蓦然有些发寒,缓了片刻才问:“把这个女孩儿托付给闵局的人呢?”
党灏蓦然叹了声气,道:“他已经死了,凶手就是这个女孩儿。”
夏冰洋一怔:“什,什么?”
党灏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有夏冰洋熟悉的对死人的缅怀:“这个患有精神病的女孩儿叫边小蕖,六年前,她杀死了她的舅舅。”
夏冰洋心猛的一跳,莫名的恐惧掺进血液里从胸口流向四肢百骸......他僵住了,连呼吸都停了,窒了片刻才问:“她舅舅......是谁?”
随后,他听到党灏说出了一个他已经有所预料,但万万不敢亲耳听到的答案。
党灏道:“闵局的一个老同学,叫纪征。”
第135章 邪魔坏道【18】
关于纪征的姐姐纪芸, 夏冰洋曾在纪征的口中得到过一些浅薄的信息。
纪征曾告诉过夏冰洋, 他有个姐姐,十七岁时就被经纪公司发觉, 出演了人生第一部 电影, 虽只是一个小角色, 但是天生丽质的纪芸凭借年轻貌美顺利签约经纪公司,步入娱乐圈。纪芸的父母并不支持女儿过早放弃学业踏入娱乐圈, 但是纪芸却去意已决, 于是在一个家人沉睡的夜晚偷偷离开家,只身前往大城市闯荡。夏冰洋并不知道纪芸发展的怎么样, 他一向不关注娱乐圈里的动向, 纪芸弃学后唯一一次闯入他视野中的事件就是纪芸因蓄电池爆炸死在车中的事故。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 原来纪芸进入娱乐圈的第二年就怀孕了,她还把孩子生了下来,她生下孩子后,她名下凭空多了一套房产。她独自把孩子抚养了几年, 然后就托付给外亲抚养, 定时支付抚养费, 孩子的户口也落在外亲名下,姓边,叫边小蕖。后来发生在边小蕖身上的事没有被司法系统记载,但是夏冰洋联系到了曾帮助纪芸抚养边小蕖的外亲。
他们告诉夏冰洋,孩子被纪芸的兄弟接走了,就是孩子的舅舅。孩子的舅舅给了他们一笔钱, 从此和他们断了联络,并且要求他们不能把边小蕖的身世说出去。
这段往事并不需要深挖,只浅浅的埋在泥土下,但是夏冰洋却一直忽视到现在,因为他从未想过纪征的失踪竟然和纪芸以及纪芸的女儿有关,这并不是全部的原因,另一部分他不愿意承认的原因在此时变成了现实,让他无法再自欺欺人的躲避下去。身为一名警察,他很清楚一个人失踪六年,不是为了躲避债务就是为了躲避仇杀,造成纪征失踪的原因显然不是这两种原因中的任何一种,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让一个人完全销声匿迹,只有死亡。
纪征死了?
当听到党灏这么说时,夏冰洋很愤怒,他从来没有这么气愤过,他想揍党灏一拳,质问他凭什么这么说,但是他什么都没做,因为他心里的愤怒很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惘然和恐慌。他不想看到党灏,也不想听到党灏说任何话,他像个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里,把自己封闭了起来。
然而他封闭自己的方式,只是沉默的发呆。
后来党灏说了什么,他没听进去,只觉得很吵,所以他离开了。他走出小冰的房间,没听到杨紫怡留他吃饭的声音,推开门下楼了。
党灏追出来,看到了他落在茶几上的车钥匙,匆匆向杨紫怡打了个招呼,拿起夏冰洋的车钥匙出门了。
“小夏!”
他看到夏冰洋站在电梯间等电梯,于是朝夏冰洋喊了一声,但夏冰洋置若罔闻地走进电梯,电梯门随后关上。
党灏进了另一架电梯,在电梯里戴上帽子和口罩,等电梯降到一楼就连忙跑了出去,纵使他不知道夏冰洋和纪征的关系,他也看出夏冰洋现在的状态跟个游魂没两样。
他追到停车场,在夏冰洋那辆银色越野车的车旁看到了夏冰洋。夏冰洋蹲在地上,闭着眼,拧着眉,脸色煞白,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热汗,右手握拳死死抵着胸廓部位。
党灏跑过去扶住他肩膀:“你怎么了?”
他感觉到夏冰洋的肌肉紧绷着,体温很低。
夏冰洋身上一阵阵发冷,但心跳却一下强似一下,震的整个胸腔钝钝的疼......他低着头缓了好一会儿,才说:“......不知道,胃疼。”
党灏觉得夏冰洋不像是胃疼,他以前协助缉毒支队追捕过一伙持枪毒贩,缉毒支队的一名缉毒警被毒贩当胸开了一枪,子弹削进缉毒警的胸口九死一生的时候看起来都不敌夏冰洋现在难熬。
他打开车门,把夏冰洋塞到副驾驶,然后开着夏冰洋的车离开小区,开上公路,问:“去医院还是回家。”
夏冰洋歪在车门上,头抵着车窗玻璃,朝窗外看着,没说话。
党灏等了一会儿也没听他说话,就扭头看他,见他双手岔开,死死按在胃部,好像真是胃疼。他看不到夏冰洋的表情,只看到夏冰洋小半张侧脸,见一道汗水从沿着夏冰洋的鬓角往下流。
党灏觉得他疼的厉害,便说:“我把你送到医院门口,你自己进去。”
夏冰洋这次很快答话:“不用,我回家。”
党灏听他说话利索,又觉得他的情况没那么严重,于是向他问了地址,跟着导航往他家开。
又过了一会儿,夏冰洋似乎好了一些,面朝着窗外,低声道:“那个女孩儿......得找到她。”
党灏不抱什么希望:“你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我不是凶手,吴庞不会帮你找另一个嫌疑人。”
夏冰洋看着窗外,夜晚的街景和街道上的人群滔滔流水似的在他眼睛里划过,他怔了一会儿,才道:“不行......必须找到她。”
他的声音没什么精神,像是缠绵病榻的低语。党灏听到了,心里多多少少有点感激和感动,道:“我们一起找。”
他把夏冰洋送到小区门口,下车后弯腰趴在车窗看着夏冰洋问:“你自己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