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者在前(25)
纪征温柔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微微笑道:“嘘——”
第18章 黑林错觉【18】
纪征示意他不要出声, 然后用力拉上阳台悬挂的蓝色纱帘, 隔绝了外面的起坐间,和阳台自成一方小小的天地。
夏冰洋紧紧地盯着纪征的脸, 猛地抓住纪征的手腕, 想把他的手拉下来, 但是使不上力气,只怔怔地看着他。
“唔——”
他想说话, 却只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纪征垂着眼睛看着他, 微微笑道:“别出声,我也在徐辉家里。”
夏冰洋眨了眨眼, 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纪征在12年探访徐辉, 而他在18年探访徐辉。也就是说,他和纪征在不同的时空,在同一时间踏入了同一地点,这就是他们得以见面的原因吗?
他正要问问清楚, 就听外面任尔东大声叫道:“夏爷?宝贝儿?走了!”
夏冰洋顿时有些慌乱, 忙抓紧纪征的手腕。
纪征微微侧头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听到的不止任尔东的声音,还有同行的律师在客厅里叫他‘纪医生’的声音,于是他回过头对夏冰洋说:“我该走了。”
夏冰洋抓着他的手腕,不放他走,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你——”
才说了一个字, 就被纪征温柔地截断。
纪征对他一笑,道:“等我电话。”
纪征推开他的手,转身朝着镜子走了两步,转眼间消失在一片蓝光里。
纱帘被掀开,任尔东撩着帘子说:“干嘛呢?走了。”
夏冰洋面朝着纪征消失的地方发愣,直到任尔东站在他面前,用手晃他的眼睛,才渐渐回过神。
他回过神,散了焦的双眼逐渐恢复平静,然后推开任尔东,率先走出徐辉的家门。
任尔东迟了几分钟追出来,跟着夏冰洋往小区门口走,道:“都核对过了,徐辉说的和六年前的口供没有半点出入,那他——”
话说一半,任尔东忽然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因为夏冰洋根本没听他说话,夏冰洋嘴里叼了一根烟,正在浑身的口袋里摸打火机。
明明没有把任尔东的话听进耳朵里,但是任尔东的声音一停,他还是装作做样道:“接着说。”
任尔东无语了片刻,然后把他握在右手掌心的打火机从他手里掏出来放在他眼前:“你想什么呢?”
夏冰洋脚步一停,盯着任尔东举到他面前的打火机默了一会儿,忽然把烟和打火机一股脑全都塞到裤兜里,转身在小区甬道边的一张木椅上坐下,一脸沉郁地盯着地面。
任尔东坐在他旁边,用手背贴了贴他的脸,道:“你脸怎么这么红,中暑了?”
夏冰洋面无表情地往他手腕上打了一下,把他的手打下去,道:“对,我中暑了,去帮我买藿香正气水。”
他现在心里很慌,需要安静,但是任尔东像只大蝗虫似地在他耳边嗡嗡嗡。不仅是任尔东,周围的人声和车声似乎都被放大了,像一阵风似的往他耳边刮,吵得他心烦意乱。所以他想尽快把任尔东打发走。
“等着,爹去给你买药。”
任尔东一向照顾他,知道他向来怕热,有时候难伺候的像个坐月子的小媳妇儿,于是他任劳任怨地起身去药房给夏冰洋买药。
把任尔东打发走,夏冰洋看着路对面绿油油的草坪发懵,脑子里全是纪征。似乎他又看到了纪征漆黑漂亮的眼睛,沉默又温柔的微笑,还能闻到纪征身上清新冷淡古龙水味道,他甚至能回忆起纪征在西装胸前左口袋别了一只黑色的钢笔,还有纪征掌心皮肤散发出的混合着冰片香的炭墨味。
纪征纪征纪征纪征......他脑子里全是纪征的脸,纪征的声音还幻听似的在他耳边响个不停,乃至于他察觉到手机在震动时,已经迟了许久。
是纪征打来的电话,他看着手机深吸了一口气,才恍恍惚惚地接通:“喂?”
那边淅淅索索响了一阵,纪征低声问:“在哪儿?”
夏冰洋回头看了看五号楼201朝后开的一扇卫生间窗户,道:“在外面,我不在徐辉家了。”
纪征虽然才回国不久,但因职业特性,他的人脉关系网发展的非常迅速,在各行各业都结识了个把熟人。而某律师事务所的老板是他现在的客户,他能通过客户找到了栾云凤的律师,也能找到徐辉聘请的律师。
今天他就以徐辉聘请的律师助手的身份和律师一起到徐辉家里探访,但不巧的是徐辉不在家。接待他们的是徐辉的父亲。但律师拨通了徐辉的电话,纪征旁听了徐辉亲口讲述车祸发生的全过程。
现在徐辉的父亲和律师进卧室里谈一些不能为第三个人所知道的事,纪征独自留在客厅里,打通了夏冰洋的电话。
虽然律师和徐辉的父亲都在卧室里,但是纪征还是走到客厅窗前,刻意压低了声音,微微笑着问:“刚才吓到你了?”
阳光刺人,扎在背上像一根根针似的。夏冰洋弯下腰,手撑着额头,脑浆似乎再次沸腾了,烧的他满脸通红,思维混乱,他缓了好一会儿才拼凑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没有,刚才是怎么回事?”
纪征道:“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我们都在徐辉家里。”
初次之外也没有其他解释了,看来他和纪征得以见面的原因就是在同一时间踏入了同一地点。
确认这一点,夏冰几乎想要立即返回徐辉家里和他见面,但稍微冷静一想,他们刚从徐辉家里出来,有什么理由再回去便暂且按耐住了自己。
“你在徐辉家里干什么?”
夏冰洋问。
纪征道:“徐辉是车祸的唯一目击者,或许他能提供龚海强有没有调头的线索。”
“你见到徐辉了?”
“没有,他在外地,我和徐辉的律师见的是徐辉的父亲。”
夏冰洋想接着问他问题,但是眼前总是浮现纪征逆着一层淡蓝色的光,朝他微笑着走来的一幕,乃至脑袋里连带着整个胸腔里都乱糟糟的,思绪一时极乱。
纪征又道:“刚才听他说起车祸发生的全过程,和我之前了解到的差不多,没有出入的地方。我也试探着问过他,他很坚持龚海强一直驾车行驶在北面的单行道上。”
夏冰洋听着纪征口吻平静,逻辑清晰的分析徐辉说的话,心里竟有些怨念;他这么慌张,这么失态,但是纪征怎么能这么冷静?他们已经好多年没见了不是吗?
想起纪征的冷静,貌似刚才在阳台上发生的一幕并没有对纪征造成任何影响。这样一想,夏冰洋脑袋里静了一些,但心里却更乱了。
“喂?”
纪征好一会儿没听到他说话,以为信号不好,电话已经挂断了。
夏冰洋方才用力吞下一口空气,气息骤然变得有些堵塞,迟了一会儿才道:“嗯。”
纪征往前走了两步,站在镶着玻璃窗的红漆木柜子前,看着陈列在玻璃窗后的几张照片,低声问:“怎么不说话?”
夏冰洋把自己拨回工作模式,问:“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纪征没答话,注意力忽然被面前的红漆玻璃柜吸引住了。
玻璃柜仅两米高,内有多个窗格和挡板。按照徐辉178厘米的身高,可推测出徐辉惯用上层第三层窗格,里面摆了一些物件。
那些物件在徐辉心中显然高于其他物品,所以被徐辉放在橱窗里,而且还是最显然的位置。
上有一张□□,一尊巴掌大小的纯银佛|像,当中立着一副相|框,内嵌着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条宽阔干净的公路,公路两旁是晨光下的旷野,葱郁的绿草地上零散的立着几颗杨树,绿色的草地在阳光下闪着碎光,像一条波光粼粼的绿色的河流。
右下角印着拍摄日期——2011-07-21
“喂?纪征哥?”
或许是这张照片的拍摄水平过高,风景太过生动,纪征看得专心,迟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夏冰洋在叫他。
“走神了,不好意思。”
他说。
不知道为什么,纪征这样客客气气的和他说话,夏冰洋心里很不受用,低声嘟囔了一句:“没什么不好意思。”
纪征没听清楚,问:“什么?”
夏冰洋淡淡道:“没什么。”
纪征捂住手机,走到卧室门口,和里面的律师朋友说他有事,要先走,然后独自了离开徐辉的家。
小区甬道里很寂静,纪征快步走向小区门口,途中说道:“徐辉家里没有发现,看来我还得去找一趟曹武。”
夏冰洋道:“对了,说起这个曹武,我今早查过他,他现在不在蔚宁,跑几内亚盖房子去了。既然你可以找到他,那他的不在场证明充分吗?”
“还算充分,五金店老板和他的老丈人都可以为他证明,而且他还能说出来很多细节,当时我去找他找的很突然,他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编造出那么缜密谎言的可能性不大。”
在阳光下坐久了,夏冰洋被晒的浑身皮肤紧绷又发痒。于是他站起来慢慢往前走:“什么细节?”
“他能说出在五金店逗留的时间,买的工具也能在老板记的账本上找到,而且他还在店门口捡了一把伞,那把伞也能证明他去过五金店。”
“伞?什么伞?”
纪征道:“说来也很巧,12年4月17号,718省道旧桥洞发现一具少女的尸体,这件案子你知道吗?”
纪征本是无心一问,因为12年洪芯案发时夏冰洋正在读警校,夏冰洋就算知道,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不可能亲身参与调查。
但是夏冰洋却吃了一惊,脚步蓦然停住:“718桥洞藏尸案?你怎么知道?”
纪征敏锐地察觉到异常:“怎么了?”
夏冰洋道:“我正在重查这件案子。”
“重查?为什么?”
“说来话长,你先说曹武怎么了?”
小区门口绿树成荫,纪征朝停在绿荫下的银色越野车走过去,停在车门前,抬手扶着车头道:“案发当天,曹武见过死者洪芯。”
“桥洞藏尸案的死者?”
“是,洪芯出事之前,曹武见过她。”
夏冰洋忙问:“时间?地点?”
“4月15号下午5点23分曹武到达五金店,当时他看到洪芯在五金店门口躲雨,大概5分钟后,他看到洪芯上了一辆出租车。”
夏冰洋迅速回想洪芯的遇害时间,洪芯死于4月15号5点到8点之间,如果曹武没说谎,他在5点23分看到了洪芯,那么洪芯的死亡时间可以缩减为5点23分到8点钟。
不仅如此,夏冰洋还抓住了一个关键的信息:“洪芯在5点23分上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