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大家芥川君(12)
都说文似其人,倘若果真如此,那拿到这封信的我好像无意间拉住了一根绳索,而绳索的那头是个拼命忍住呼救却张惶落泪的孩子。
对,就是孩子。
我不知道他的年纪,他或许真比我小,又或者比我大了许多……这都无关紧要,迷路的都是孩子。
【这么说有些大言不惭了吧,然而,我觉得老师的新原君就是为我、为我这样失格的人诞生的。
我是津岛家的六子。父亲在这里津轻地区建了足足有三十几间房间的大住宅,我的兄长、姊妹都有好好地做着有出息的事,像什么出版社啦、商人啦、从政啦、结婚生子啦……
这个家里,做着被戳脊梁骨的蠢事的,只有我一个人。
但是,这些都过去了。
我如同新原君一般翻开了新的篇章,也似乎有了那么一些追求。
其实啊,这个可笑的追求原本极不好意思和人说,因为那些人熟悉我熟悉到要命,他们要是听了铁定会哈哈大笑,说“你这家伙也会这样想?天天入水的自杀狂热爱好者哪里流露出一丁点希望了?”
不过,是老师的话就没关系了。毕竟,老师可是比我还有着不得了的荒谬理想喔。就算要嘲笑我的话也得先好好掂量下自己吧?
想必老师也不大会生气,那我便接着说了。
我想在最暗的地方捡起最亮的星星,想在充斥着暴力和鲜血的地方找到不管怎样也不会褪色的东西……很不可思议吗?
我当然不是笨蛋。在这种地方寻求希望什么的大概就相当于天上砸金子,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可是比起愚蠢来说,拖累我、让我萌生出这种念头的是胆怯啊。
我胆怯于发现世界并不如我所想。
老师您大可一想,普通人都知道在不好的环境里寻求希望是多么不靠谱的一件事……
也就是说,哪怕我寻求了三年、五年、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还是一无所获的话,我好歹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谁让你生活在比地狱还要地狱的地方呢?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即使不得不做检讨回顾自我,不妨说,“这只是我个人的失败,完全不是世道的可怕。”
只要这样一想,浑身就又充满不得了的动力,似乎活下去也没有那么艰难了。
老师,我啰哩啰嗦了好多,想必您一定也发现了。
和新原君不同,我根本没有去改变、唤醒装睡之人的勇气。我只能选择像颗草一样依靠他人、依靠像老师您这样的人。
就好像一条路,那上面有许许多多走不动的人,您和新原君一定会耳提面命让周围人快些前进。
可我却只会蹲在倒下的人身旁,和他们一起喝点小酒,抽点小烟,然后再齐齐叹上一口气……本该赶路的一晚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天酒醒后,我依旧会拼命拼命追赶……可是落下的就是落下了啊。
一天落下一点点,两天、三天……到最后,我就再也赶不上啦。
老师,我不想就这么过。
我想请您路过我身旁的时候叫叫我,我走不动的时候拉我一把,我倒在地上不想动弹的时候请狠狠地骂我一顿吧!
生而为人,我有着自降生以来的罪责。可就是这样的我,也想好好看看这美丽的世界。
她一定像和泉氏的和歌那样漂亮吧?
请您带这样懦弱的我看看她,这是我一生的请求了,老师。】
这封信我看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没有想好怎么回复。来信者太像新原君,也太像之前的我……这样的人即便脸上笑着,心里也在哭泣。
我和那个人感同身受,如今我勉强走出了那样的漩涡(即使时不时仍会受到他的侵扰),可和我一样的这些人却依旧没有。
这样的念头一经诞生,我便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哪怕是微乎其微的鼓舞。
于是我这样写道。
【听了你这么多秘密和真心话,却至今还不知道你是谁。一想到这一点真令我过意不去。
但可以肯定得是,你错了。
你并不是个胆小鬼。但凡你对我有那么一丁点信任,就请听听我这句话吧。
你是个温柔勇敢的人。
懦夫连看向新世界的勇气都没有,而你却对她做出了展望,且至今为止依旧苦苦追寻!
我记得你说自己是个失格者,也即所谓的人间失格。我对这点不多加评论,可你不妨试试罢!
抹去失格,便只剩下人间、剩下人。
不如把目光投向这人世间,多昂首挺胸地看看前方,看看四周!
不要犹疑,不要回头。
就让我同样大言不惭地说一句。
别怕,有我在这。】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三封信人物后续都有出场。
第一个原创跟剧情有关,最后一个挺好猜的。都那么直白了。
第二个其实也很简单(捂脸)
倒是上一章,中间那个不太好猜(因为换漫画了
不过此前已经说过,涉及文野、无头骑士和实力至上。所以嗯,应该也不难……
注:部分资料来自nhk纪录片人间失格诞生。关于太宰的独白也是我一家之言,大家看法不同,不必纠结。请自行探究,不要被我带偏。此外,人间にんげん(ni n ge n罗马音)在日语中同时有人间和人的意思 所以结尾那样说
最后:
谢谢宁宁和乔顾的营养液
24394050和似景流年的地/雷
还有,是这样。我现在很多章是存稿状态定时发布,偶尔我会看下评论区,然后根据情况回复下再修改作话……但是依旧难免疏漏,总之请多谅解。
再pps:7号起恢复日更。修了bug,10号留
第11章 选举x小先生x催稿
回完最后三封信,我决定立刻把这些信都给寄回去,再不济也要交给道造先生。我能感觉到这些信中沉甸甸的心意,不管这些心情是正面还是负面,好好地回应都是有必要的。
对于作者来说,读者或许不是最初的动力来源,然而在路上走啊走,难免会有磕磕绊绊,有时候甚至就想就此放弃。
可只要能得到哪怕一丁点回应,我就会觉得自己的写作是有意义的——我确确实实是在唤醒其他人的良知和思考。
哪怕仅仅只是这样,也足够了。
这样想着,我决定去镭钵街的邮局看一看。从前我并未仔细打量过镭钵街,如今才发现他是个神奇的地方。
现代秩序和土地产权被爆炸一并吹走了。然而,于此同时,却又有新的商店、邮局、住房、出版社在这里扎根、野蛮生长。
这是和贫民窟完全不同的景象。
街道两面的门面店、空白的墙壁上、甚至是废弃的房屋……都贴满了宣传海报,海报上棕发的中间男人西装革履,腆着啤酒肚,弓着身体和善地摸着小女孩的头发。
选举的火焰居然蔓延至此,真不可思议。
等我一路慢慢悠悠走到到邮局大厅时,前面还有两三个人。我排在一位黑发青年的后面,因他戴着极不符合时节的毛绒帽子,我多瞄了他几眼,又自觉无趣,低下头继续构思小说去了。
过了一会儿,我前面的黑发青年说,“请帮我把这封信寄给野口道造。”
差信的人说,“这里没有野口道造的登记信息,我们没有他的地址和联系方式。”
野口道造?可编辑先生就在这条街上啊。
我忍不住问,“您找道造先生什么事?”
黑发青年生硬地开口,“我想询问野口君一件事情。”
青年操着奇怪的口音,不像是日本任何一个地区的。我真是没听出来他是哪里人。
因他的口音,我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道造先生的名字。
所幸,黑发青年又重复他的问题,“我找野口君。”
“道造先生最近不在横滨,他应当是去东京参加一场学术交流会议了。”
会议的组织者是清泽议员。新星出版社的背后便有这位议员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