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贤惠,自然不会提及这些传闻,所以她只说:“自然是皇祖父与先皇在天之灵庇佑。”
皇帝轻轻笑起来,带着浅浅的愉悦:“有一个人,年纪比朕还小,从小就不怕死,会舍身持剑挡在朕身前的。正好他的轻功也很好,那一次他一路背着我绕了很远的路,躲过了所有追击,朕最终抢先一步入京登基。”
皇后并不知晓这些,事实上,他们之间很少像今天这样说话。
朱瞻基站起身,拍拍龙袍上的核桃壳:“皇后觉得,朕该封赏他个什么官衔?”
皇后已然听出皇帝话中的嘲讽,但她仍努力站直道:“我太祖皇帝有训,大明不可再有异姓王。除此之外,皇上可封可赏……”
她话音未尽,却听皇帝轻轻一笑:“封赏之后,让他每次见朕都要下跪磕头谢恩吗?”
皇后登时语塞,在丈夫冷酷的目光中缓缓说道:“皇上,可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朱瞻基笑叹一声:“你,果然是不懂的。”
说完,人已大步朝殿外走去。
庙堂殿陛,两仪生花;罗生堂下,唯闻鸟语。
与其临渊羡鱼,不若退而结网。
叶羡鱼,这是自己给他取的名字,他是师父一手带大的养子。
自己手握天下,却注定活不过四十。命运从皇爷爷选中他那一天,便已然注定,所以他选择了结一张网,将自己与这座华美的宫殿捆绑一生。
他很羡慕那尾在水中悠游自在的白鱼。
罗生就像另一个自己,自由的走遍山川大海,替他看过大明的整个疆土海河。
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死亡注定会在他盛年之时突然降临。
虽然朱瞻基嘴里抱怨着师父虚度光阴,但他心中比任何人都清楚,在经历过那些事之后,能与知己朝朝暮暮、无所事事,才是真正的奢侈,才是他可望而不可及的虚幻希望。
罗生不一样,他是海中鱼、云中鹤,可以替自己走完他走不了的路,看自己无法亲眼去看的风景。
做一个他永远做不了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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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个番外,应当就没什么遗憾了。
第119章 番外五 送君渡海南
天下兵器,以剑为尊;剑有王者气,可弑神屠魔。
可以弑神屠魔的人,在江湖传说中早在一场惊世对决中死去,而眼下,这个人正盘坐在一座海中矮礁上钓鱼,悠闲得很。
他身后站着身材高挑的男人,他宽阔的下颌已经有了松弛的迹象,海风和烈日在他面上留下痕迹。
他也站在礁石边,烈日让他眯着眼,望着遥远的海面。
涛声伴着风声,吹得垂钓之人的雪色长袍蓬开像一朵云雾。
郑和叹道:“多年前见你,常着道袍,如今倒是不穿道袍了,改穿僧衣,城主是要出家了吗?”
叶孤城带着一定遮阳的斗笠,阴影遮住了他面上的表情,只露出依旧轮廓清隽的下颌。
他手中竹竿一扬,一尾鲜鱼便落入一边的篓中。
“道袍僧衣,只要舒适,便是官服龙袍也不得换。”男人的声音醇冽,方法夏天淌过的天山融雪。
郑和摇摇头:“城主说话,还是这般大不敬。”
钓鱼的人自然是叶孤城,他又将鱼线抛入海中:“我本布衣,不敬也不怕有人来问罪。倒是郑大人奉旨出海,在泉州停留了大半年,才是对皇帝的旨意大不敬罢。”
郑和一脸坦荡:“等风来。”
叶孤城难得一笑:“是是是,郑大人日日等信风,信风偏不至。”
郑和许久方道:“今日烤着吃?”
叶孤城:“这尾蒸,下一尾烤。”
郑和:“若城主今日只得这一尾?”
叶孤城:“那便蒸着食用。”
郑和长叹一声:“城主,庄主日日都能食蒸鱼,你也偶尔照顾照顾我这老友罢。”
叶孤城手中鱼竿稳若磐石:“郑大人这大半年也不是第一次上门吃鱼,实在不必说得如此可怜。”
郑和:“城主至少教会你那义子烤鱼,去到海上也算让我这老友有个盼头。”
叶孤城:“你想让我儿子给你烤鱼?”
郑和:“我可以赠他一整套南洋堪舆图,船队几下西洋的所有资料也由他随意查阅,如何?可换一条烤鱼否?”
“垂钓之乐,在乎随缘。若天意说叶某今日只得一尾鱼,郑大人便是送一艘船与叶某,叶某也是无能为力的。”
郑和幽幽道:“宗族里一名子弟,名唤马欢,随我出海多年。我让他这次与你儿子同进同出,这样城主可安心了否?”
叶孤城眉眼微微凝起,手下鱼竿如剑在水中一点一抹一挑,一挑鲜红的有刺鲜鱼也跟着跌落脚边。
叶孤城眉眼微微凝起,手下鱼竿如剑在水中一点一抹一挑,一挑鲜红的有刺鲜鱼也跟着跌落脚边。
他站起身,拍拍衣袍褶皱:“郑大人的诚意有了,既如此,便回去烤鱼。”
郑和:“可有酒?听说万梅山庄有好酒,一直不曾喝过。如今到了泉州,不知有否窖藏?”
叶孤城一笑:“自然是有的。”
酒至半酣,郑和带着五分醉意尽兴而去。
大船数年未曾出海,这次在泉州除了等待信风,更有修缮的任务。
他走时果然留下一箱泛黄的图册,叶孤城捡出几本翻看,面上神色凝重。
西门吹雪替他挑亮了烛火,让他看得更清晰些,见状便问:“可有不妥?”
叶孤城放下图册,斟酌道:“若将这箱图册比作郑和的毕生心血,那么此番他已有托付之意。”
西门吹雪:“他何故如此?”
叶孤城:“也许,他也不确定此番出海,结局如何。但他不放心七下西洋的所有资料图册,所有想转托旁人。”
西门吹雪:“除你外,莫法他再找不到可以托付这些东西的人?”
叶孤城:“也许因为,我既不是他的朋友,也不算他的敌人。”
所以他才敢信任自己。
西门吹雪:“他算得上聪明人。”
叶孤城:“帝国的都城迁至顺天府之后,内陆漕运也被打通,也许文官们认为眼下已经没有南下西洋的必要,不过是些劳民伤财的举措。”
西门吹雪立即明白对方的意思,事实上,力排众议下旨出海的皇帝驾崩之后,帝国的航海举措已经停止了许多年。
西门吹雪:“他担心有人会毁掉这些心血之作。”
叶孤城点点头:“他效忠的君王已经葬入皇陵,他在应天府做守备太监数年,一定非常清楚朝廷文官武官的动向。他不愿让追随君王毕生心血付诸东流,因此想妥善安排自己的后事,才有了这些誊抄副本。”
西门吹雪:“难道,有人如此短视,会毁了这些书册?”
叶孤城摇摇头:“古已有之,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
西门吹雪目光扫过红木漆皮的箱子:“你有何打算?”
叶孤城摇摇头:“事出突然,我暂无头绪。不过西洋南海诸国外华民颇多,施进卿也有儿女在旧港接手他的爵位。也许我应该让人去寻一些当年旧人,择选一二妥帖之人托付。”
西门吹雪:“暂寄海外?”
叶孤城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有时候,海外反倒比内书库更安全。”朝代更迭,往往是从焚书乱史开始。
西门吹雪皱眉:“若如你所言,此事还有因果。”
叶孤城也叹息一声:“尽人事罢了。世人总以为人定胜天,却不知许多沉浮早已注定。”
二人相知多年,许多情绪已经不再外露。
但此刻,西门吹雪却上前一步,一手按在对方肩上:“你应当知晓,我并不希望你再卷入这些是非。”
这样的东西送出海外,实有通敌之嫌疑。叶孤城身份太过特殊,一个本该早已死去的人忽然再现,一定不会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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