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搭了顺风车过去,也没有在安全屋见到对方。
今天是休息日,宽特罗还能去哪呢?
一种将要弄丢对方的强烈恐惧,让他焦虑地蹲在马路边上做不了其他事,啃咬着自己的指甲,直到吃到一丝微妙的咸味。
他舔了下嘴唇,看向自己指尖淌出的暗紫色液体:“血?”
后知后觉感受到指尖的丝丝痛楚,他站起身来往回走,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得找到宽特罗才行。
好在宽特罗会去的地方就那么几个,他在走了个把小时后,找到了坐在公园长椅上晒太阳的少年。
见到那个背影的刹那,明明并不熟悉从这个视角看对方,他还是瞬间获得了安定感。
以前送宽特罗网球的那个人,记得就是在这个公园的这个位置与他道别的,他一定是还在困扰那颗网球的事,所以才过来的吧?
他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到那边的草坪上有一家人和宠物狗正在露营。
当然不是向往那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他最了解宽特罗了,他只是喜欢白色的毛绒绒的,他也喜欢。
宽特罗很快察觉到了他略显灼热的视线,缓慢回过头来,隔着绚烂的午后阳光,在对视上的一刹那,他心中一阵悸动。
忽然不想告诉他那些,再回到他身体里了。
他现在可以站在他的旁边,以另一种方式跟他在一起。
宽特罗没有发现他不是人类,甚至在看清他模样后,顿时眼神微微发直的愣住了。
没办法,谁让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呢,任那个不是双胞胎的人,突然遇到一个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都会是差不多的反应。
以及跟那些低级诅咒相比,他看上去完全是人类的样子。
他迎着困惑的目光,走过去笑问:“这个位置有人吗?”
宽特罗愣愣摇头。
他总是格外诚实的,是个不存在谎言的好孩子。
于是他弯弯嘴角,顺理成章地坐了下来,“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宽特罗嘴唇动了动,大概是想说虽然没有人但也并没有同意他坐下,但在触及他笑颜的一瞬,又什么都没说,只光顾着失礼地盯着他的脸看。
他装作无所察觉,舒展了一下四肢,懒洋洋地把自己摊在太阳底下,还故意把膝盖靠过去,贴上对方的膝盖。
在宽特罗不习惯与人亲近,默默往旁边移去时,他又得寸进尺地凑上前,期待地回看他:“对吧?”
宽特罗后倾身体,一手撑在下面的椅子上保持平衡,与他保持鼻尖再靠近一毫米,就要贴在一起的距离,对视了一阵。
他们先后眨了眨眼,而他也听到了想要的回应。
“……嗯。”
这个以天气为开头的搭讪,在他看来丝毫不突兀,还富有生活气息。
他们顺理成章地成为了朋友,开始频繁在公园里相遇。
他总是喜欢看着他,专注地看着他,面对他的没话找话,偶尔才回答一句。
他一手贴上他的侧脸,在他迟疑自己居然不怎么抗拒这种触碰时,也拿起他放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捧上自己的面颊。
他把脸贴在他掌心蹭了蹭,挑起眼尾去看他。
“是的,我们长得很像,我也很意外,说不定我们是双胞胎呢?”
“……”
“时间不早了,要回家了。”
他率先收回手,在触及对方眼中刹那的失落后,将窃喜与愉快压在眼底,“你也要回去了吧?”
宽特罗抬头看了下天色,起身还挺早,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在宽特罗要起身离开时,先提出分开的人,却拉住了他的衣袖,像是鼓足勇气邀请:“要来我家玩一会吗……我爸爸妈妈今天都不在家,如果赶不及回去的话,你也可以住下来。”
宽特罗顿了下,这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邀请,甚至交朋友也是近年来的头一个。
医生说这个朋友对他的恢复,帮助很大,让他多和对方说话相处。
而正好黑先生离开了,今晚应该没有什么事情。
见到宽特罗点头,特地做了不少准备工作的他,笑着激动地挽起对方的胳膊,带少年去自己“家里”。
他征用了之前那个诅咒师的房子。
虽然他清理掉原住户生活的痕迹,丢掉了那些照片,不合自己身的衣服,又记住了各个房间和家具的摆放位置,但还是在不熟悉的细微处出了点差错。
当时他们准备洗洗睡了,他特地换上了全新的床上用品,想要和宽特罗一起休息。
宽特罗看着只有一副洗漱用具的洗手台,思考着什么,他也反应过来解释:“我出差的家人把洗漱用具也都带走了。”
又取出一份全新的递给他:“你用这个就好。”
宽特罗也没有多想,或许是也没有太多相关经验,他没有因为这房子里的种种可疑之处而起疑。
那段时间他们过的很开心。
直到那一天。
他们又一次约在公园里见面,经常来这边露营的那家人,这天也来了。
小朋友完飞盘不小心飞到这边,来捡东西的时候,天真地跟宽特罗搭话,被他父母注意到了,匆匆赶过来一把把自家孩子抱开。
“别跟他说话,总是一个人坐在这张长椅上自言自语,不知道有什么精神疾病!”
还恶言让他别来了,一个精神状况不明的人在外面乱跑真吓人。
那对夫妻很快走远了。
“一个人。”
宽特罗重复了这个词汇。
他有些迟缓地侧头看过来他,他回以无辜的微笑,暴露了呢。
虽然迟早会有那么一天,他还是为这场过快结束的游戏感到些许小遗憾,同时不由期待起少年的反应。
宽特罗思考了很久,勉强给出一个猜测:“你是我的幻觉吗?”
少年大概在苦恼,医生明明说他状态越来越好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程度的幻觉。
他不由笑起来,说:“我是你啊。”
他们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起长大,的确可以这样算。
“……”
因为他们两个人太像了,宽特罗之前又没有这方面的意识,他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从未问过对方的名字,对方也是一样。
他们彼此从来不需要什么称呼,因为相处间只有“你”和“我”。
“怎么,你不想再理我了吗?”他装作受伤地捧住胸口,“是想要我消失吗?”
宽特罗神使鬼差地问:“你的名字是?”
他就知道他不会因此排斥他,瞬间恢复往常的模样,微笑着托腮看他:“你给我起一个吧。”
宽特罗认真地思考了一会,“我不会给人起名字,不过我可以把我的名字分给你。”
他笑着背过手,踩着被树叶切割成一地碎片的光影,走开几步。
“我才不要你的名字呢!”
—
…
下一次复诊时,宽特罗坐在心理医生对面,正要照常如实告诉了对方,自己发现之前说的那个,最近认识的朋友,原来是……
他的话,第一次没有说下去。
最后这个蓝发已经长到扎起来的少年,只是移开落在窗口的目光,告诉医生自己的情况好像更严重了。
宽特罗此刻是有些迟疑的,要加大药量吗,“他”的出现是好事吗?
如果按正常人的标准,“他”是需要被纠正的,树屋上不该出现的畸形四肢。
他就在一旁看着他,看到了他的彷徨,含笑从窗台上跳下来,走到他的旁边,只像阵吹过的风,带起白纱窗帘的摆动。
他轻轻从身后抱住蓝发少年,又一点点缠紧手臂,将胸膛完全贴上他的后背,说话时带起的胸腔震动,通过骨头和皮肉的共振,叩击着彼此跳动的心脏。
他将头搭在他肩头,嘴唇贴近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打在耳廓上。
“告诉他,于你而言,我是真实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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