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亮】时光(128)
「进藤?」
询问着,走进屋里,一如往常地把包包拿进书房放好。
关上书房的门站在通往客厅的门前,木质门上开了十个方型的框,框里镶了马赛克模样的玻璃,玻璃的另一边是暗的。
没有嘈杂的电视声,没有热络的招呼,没有温暖的雰围,跟以往不同。
打开客厅的门,天花板的日光灯果然是熄着的但却不是黑暗一片,阳台外的月光洒了屋里满地辉煌。银白色的月光很亮,很美…,
但我一点都喜欢不起来,曾几何时,我居然开始讨厌起满月。
拉上窗帘打开客厅的灯,敲了两下进藤房间的门,
「进藤,我要进去了喔。」
打开门,房里的灯是暗的只有从阳台照入的满窗月光。面对着月光坐着的进藤,从这里只看得到他的背影,还有一声一声的落子声。
「进藤,仓田先生给了我很多苹果,你要吃吗?」
啪答──…。
「嗯。」
「那我去削。…你还没吃晚餐吧?还是我顺便煮?」
啪答──…。
「嗯。」
啪答──…。
「那你等等。」
本来想把门关紧的,後来作罢,留了点缝隙只是把房门卡上,就是不希望这扇门完全合上。
洗好米,把米放进电锅压下开关。
切了花椰菜放进微波炉里,设定好时间按下运转开关。
打开抽油烟机把肉片放进锅里煎,倒了调好的姜汁酱进去盖上锅盖闷煮了一会儿,起锅。
此时微波炉传来加热完成的音乐,拿出来放凉,用另一个锅煮了吻仔鱼勾芡的酱汁淋在花椰菜上。
最後把抹好味增的狮鱼放进去锅里煎,起锅後继续让抽油烟机运转个一分钟才把它关上。
饭还要五分钟才会煮好,趁这时候洗了两个苹果消了皮,切成方便吃的形状泡过盐水冰到冰箱里。
料理全都摆到餐桌上,开关跳了起来,盛了两碗饭。
走到房前,推开门,对着里面的人说,
「进藤。可以吃了。」
啪答──。
「嗯。」
啪答──。
「…,快出来,会凉掉。」
看着进藤有回答没有动作的背影,我又补了一句。
啪答──。
「嗯。」
还是一样的回答…
卡上门,回到餐桌前坐了十几分钟就是不见他出来。
等待之中发现应该吊在杯架上的马克杯少了一个。少了进藤的。转头往客厅一看,原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这让我有点生气。
「不是说过很多次喝完的杯子要马上洗吗?」
『抱歉抱歉!马上洗!』
没有每次都会听到的道歉,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自言自语。
看着满桌子料理,没有胃口。
只有拿了杯子走到流理台,把印了咖啡残喳的杯底搓洗乾净。
黑色的材质卡了脏东西反而不容易看清楚,最保险的方法是毫无遗漏每个角落都用手搓洗过。
进藤老是洗得很随便,清水冲个两三下就了事,不管念他多少次他就是听不──…。
听不到。
现在的他什麽都听不到。
听不到我的声音…。
放任水龙头的水流着,开始觉得很累…,无力感侵袭着我的全身。
不该来的。…不应该今天来的。
关上水,把杯子挂回杯架。
喀锵──! 一阵刺耳的声响。
一个回神,看到进藤的杯子掉在地上,被我打破了。
「对不──」
看着一动也不动的门,屋里静得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
从刚才到现在…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究竟想跟谁道歉呢。
是我独占慾太强。
每个月就只有一天他的视线不是在我身上,…就只有这麽一天而已,却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是我…太傻。
一直以为…只要努力,只要静静的等…,总有一天…会成为他愿意告诉我那个秘密的对象。
呐,进藤。
为什麽你一个人下棋可以下得这麽专注?
…坐在你眼前的到底是谁?
…看着十五夜的月亮,你想着的究竟是谁?
是那个拥有长长的头发,围棋又超强的人吗…。
不会有答案的。 这些问题的彼端有着属於进藤自己的秘密,是他一点都不想让我介入的圣域。
* * *
(光 side)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在来这里的一路上打了好几通电话到他的手机,一开始是没人接,到後来整个关机了,又打了他家电话,响了几声之後就再也打不进去。
「塔矢!是我!开门!」
门铃都按成这样了,他也不出来应门,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碰碰碰碰碰──!!
「我知道你在里面!塔矢!!」我心里一急拍着门,盘算着是不是要像以前那样踹开门进去。
屋里的灯一亮,隐约看得到门後站了个人影,影子是水蓝色的,是睡衣,已经在睡了吧。
啪搭-
不急不徐的开锁声,里面的门喀啦喀啦地打开来,门缝里露出一张净白的脸。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日光灯过於昏暗的关系,塔矢看起来很累。
操着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
「很晚了,不要敲。你会吵到隔壁。」
如果不是认识他那麽久一定会被他现在的表情瞒过去。这张把悲伤愤怒全都藏在冷漠之下的脸。
「让我进去。」
「什麽事。」从刚才到现在他的眼睛都是别开的,就像一点都不想看到我一样。
「让我进去,让我看你的手。」
「我问你什麽事。 如果要说这种语意不明的话请你回去。」
「不要骗人了!我知道你来过我家,知道你帮我做了饭,知道你割伤自己的手。拜托你让我看看!塔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麽。我很累,你回去。」
磅!
压住又要被他关上的门,
「那你告诉我冰箱的那些料理是什麽?切好的苹果?收乾净的桌子茶杯?丢在垃圾桶里用报纸包起来的东西? 你如果没有来这些是什麽!?
还有这只一直放在背後的左手呢!?」
说着,快速伸手去抓他藏在背後的手。但他拼命闪躲就是不让我看。
像在抢夺什麽似地我们争执了好一会,终於,我还是抓到他的手了,用力把它拉到眼前想看,突然塔矢忧起眉头,表情有点扭曲,我立刻松开他的手。
「对不起…。」
抽回手别过脸再次用冰冷的背对着我。
激烈的争夺之间刚好压到他的伤口,他抽回手的瞬间我看到贴在他食指上的OK绷下正渗出鲜红的血。
「…对不起…。」
「骗人的是你,不是我。 你不知道。…你根本一点都不知道我来了。所有的对话都像自言自语,一个人的餐桌,打破一起买的杯子时的心情,…这些你都不知道。」
「…你说的对。骗人的是我。…我确实一点都没有发觉,所以现在很後悔。给我补救的机会,听我说藉口好吗?塔矢。」
试探着,轻轻牵起他的手,还好这次没有像刚才那样的反抗。
带他进屋里,把被我抓坏的OK绷撕掉,透白的食指尖有一道伤口,不深,但正冒着一滴一滴红宝石般的血。
拿了乾净的纱布把血擦掉,用碘酒消毒。
「只是左手,伤口也不大。」
不知道这是逞强还是叛逆,眉头都皱起来了他还是这麽说。
「左手就不痛?不算受伤? …对我来说都一样。」
连消毒都没有就贴绷带了…,就算再生气我也不希望他这样虐待自己。
撕开OK绷的包装,贴上伤口。
收好急救箱,盖上盖子,我站了起来打算把箱子拿回柜子放时,塔矢抓我的衣角,握得很紧,用我刚帮他包紮好的手。
「伤口又会裂开。」坐回地上,包住他的手,「只是看就觉得痛,放松。」轻轻扳开他的手。
「…听起来像在说谎。 每次一想到你看着满月时的背影,你对我所有的好…都像说谎。」
「…。」
我其实一点这种打算都没有,一点…无视他的想法都没有。
甚至有自信,如果他用更强烈的手段叫我──像我妈一样打我头或者拉着我耳朵大喊──我一定听得到。
…不过,既然他是塔矢亮,他就不可能这麽做。
…宽容和温柔是他喜欢那个人时的表现。
而我利用了他的心情。
每个十五夜就藉口有事不来我家,就是他对我的温柔吧…?
我没刻意隐瞒他佐为的事,但也不曾积极地告诉过他。
我想说,想让他知道佐为所有的事,告诉他佐为陪我度过的每一天。塔矢是唯一一个让我希望能共有这段回忆的人。
「是我不好。自己说要在家整理棋谱的,还突然跑来…。」
「不要反省啊…。不要老是怪自己。你根本一点错都没有。」
…真的很想说,但却又…不知道该怎麽说。
有关佐为的一切…好像怎麽说都不可能传达得出来一样…。
但是,
是时候说了。
我有一种…再不说就会失去塔矢的感觉。…原来我让他那麽没有安全感。
「佐为。
…藤原佐为是那家伙的名字。」
塔矢抬起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我。
「第一次见到他是在小学六年级的时候。
从那时候开始,我们就整天在一起了,一直到中二那年的五月五日…。
我们在一起的两年多,每天都很快乐,一起去过很多地方做过很多事,当然也有吵架的时候,有觉得他烦的时候。
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就连吵架也让人觉得怀念。
当时的我根本没想过,那家伙会有…消失的一天。原因还是在我,是我不够强。…有时候会想,如果当时的我有虎次郎那种棋力,…也许就不会让他就那样走了吧。两年…真的很短。
我的围棋就是他教的,秀策的事也是他告诉我的。
是个无药可救的围棋痴,只要有围棋就心满意足,一说要陪他下棋就满脸笑容,很单纯;但一下起棋来,那张脸…却又比谁都漂亮。
佐为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吗?…可以这样说吗…。
佐为是幽灵,是只有我一个人看得到的存在…,这种只会被人当做神经病的真相到底应该怎麽讲才能让他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