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子里的声音好像变多了。
“不回家吗?下雨了啊。”
另一道声音不满道,“为什么要回家?那儿才不是家,都是一群坏人。”
“走吧,就这么走掉吧,没人在乎你的。”
灰蒙蒙的天空布满阴云,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
他沉默的坐着,任由脑海里的奇怪声音讽刺或争吵,吵的他头痛欲裂。
撑着的雨伞有些歪了,雨水淋湿半边校服,他把伞扔到一边,捂着头,忍无可忍道。
“都闭嘴!”
脑海瞬间安静,仿佛刚才都只是他在雨天的幻觉。
啪嗒一声,小雨鞋在水里退了一步,伴随着被吓到的声响。
他抬起眼,看到有一个撑着黄色猫耳朵雨伞的小男孩,不知所措的站在旁边,似乎想要凑过来,但被刚才他的愤怒吓的又往后退了一步。
干净的蓝白校服是灰暗中的一抹亮色,男孩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一点,瘦瘦小小的,面颊还带着点未长开的婴儿肥,白里透红,皮肤细嫩。
一双漆黑的眼眸亮晶晶的,十分漂亮,正茫然的望着他。
见他看过来,小男孩犹豫一下,小声问。
“哥哥,你怎么一个人呀?”
奶声奶气的稚嫩话语与家里的那些恶劣意味截然不同,像蓬松的云朵,粉雕玉琢的小脸上也挂满了担忧。
他没说话。
脑子里的一个声音嘀咕着,“多管闲事。”
几秒后,又有声音好奇的小声说。
“可是他好可爱啊,好漂亮。”
见他没有回答,小男孩有些困惑的歪了歪头,然后注意到他的雨伞歪了,就连忙凑近一些,帮他把雨伞扶正。
“哥哥,你的肩膀湿了。”
离得更近了一些,小男孩秀致的面容也愈发清晰。
他这才看到,对方校服上靠近胸口的地方缝着名字。
五年三班,江扉。
他垂着眼,终于问,“你爸妈呢?”
“爸爸在那边买东西。”
他沿着小男孩指的方向看过去,不远处的便利店里,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正在收银台前结账,边排队边密切关注着这边,确保小男孩在自己的视线内。
小男孩朝爸爸挥了挥手,然后高兴的说,“爸爸去给我买糖吃啦!”
转过头,小男孩望着他,不明所以的问。
“哥哥,你的爸爸呢?是不是也在附近啊?”
他看着小男孩左右张望着,天真的神色满是不谙世事的快乐,一时间,心中浮出了极其强烈的嫉妒与悲伤。
“我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闻言,小男孩呆了呆,神色难过下来。
他的手被小男孩握住,柔软的触感让他一颤,微弱的温度传了过来。
“那怎么办啊。”
小男孩苦恼的看了看爸爸,这已经是他无法处理的事情了,他想向爸爸求助。
还没等来爸爸,小男孩又看向他,软绵绵的说。
“我只有一个爸爸,我分你一点好不好?这样你也有爸爸了。”
他一颤。
脑子里安安静静的。
小男孩的爸爸匆匆忙忙从便利店走了过来,“小扉。”
小男孩立刻扭过头,开心的朝着对方跑过去,黄色的小雨伞在眼前一晃一晃的走远,掌心里的温度也迅速流失。
他抿了抿嘴唇,视线不自觉的跟着对方。
“爸爸!”
小男孩扑到爸爸怀里,被抱了起来。
他没有立刻去袋子里扒拉喜欢的糖豆,而是贴着对方的耳朵悄悄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回头看过来。
男人的脸上露出一瞬的惊讶,抱着小男孩走近。
他听到小男孩满怀期盼的奶声问道。
“爸爸,让哥哥和我们一起回家好不好啊,我把床和玩具都分给他,好吃的也分他一半。”
他对上男人的视线。
男人看到了他身上的衣服和背的书包,这些精致的衣服与贵族学校的标志已经说明了他并不是没有爸爸和妈妈的流浪儿,而是某个有钱人家的孩子。
他没拆穿,只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温和道。
“哥哥跟你开玩笑呢,哥哥有自己的家。”
“真的吗?”
“恩。”
男人把小男孩放下来,若有所思的看向始终沉默的他。
“哥哥可能是迷路了,我们带哥哥去附近的派出所吧,让警察叔叔帮忙找到哥哥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小男孩失落的看了看他,又振奋起来,“好!”
他被蹬蹬蹬跑过来的小男孩一把拉住了手。
这次对方握的很紧,拉他下了椅子,努力踮着脚,把黄色的小雨伞撑在两人头上,信誓旦旦道。
“哥哥不怕,我和爸爸一起送你回家。”
他忍不住握紧对方的小手。
那样柔软,细腻,显然被照顾的很好,没有受过生活的一点苦,不像他,就算披上了昂贵的身份,内里也是粗野不堪的流浪儿。
他扔掉自己的伞,撑着黄色的小雨伞挡住两人。
小男孩一手拉着他,一手接过爸爸递过来的糖豆,大方的分给他。
和家里的那些精致点心相比,便利店的糖豆便宜而劣质,但咬开了,很甜,甜意从口腔一直传到四肢百骸,胸口那块也变得暖暖的。
他们把他送到了附近的派出所,他打给了着急的司机,对方表示会立刻过来接他。
确定他真的有人来接,于是男人抱起小男孩离开了。
他站在门口,看着趴在男人怀里的小男孩恋恋不舍的朝自己挥了挥手,很大声的喊着。
“哥哥!再见!”
不久,惊慌失措的司机赶来接他,在路上哆嗦着求他不要告状,不然他的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他一声不吭的看着外面,在雾蒙蒙的雨中试图寻找着黄色的小雨伞。
找不到了。
回到家,他在那群人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洗了澡,换了衣服,然后坐在书桌前。
他认真的在纸上写着那个名字。
江扉。
在名字上,他画了一把黄色的小雨伞。
然后,他把纸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塞在了枕头下面。
这天晚上,他做了一个好梦。
时光飞逝,他长大了。
宽敞而寂静的卧室里,他依然坐在书桌前。
那张被保存的很好的,写着名字画着小雨伞的小纸条被裱了起来,相框竖在桌前,一抬眼就能看到。
而书桌上摊着很多照片,照片的主人公始终都是一个人,偷拍的时间却是从青涩到现在。
最上面的一张时间最近,年轻貌美的主角穿着白大褂,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专注的低头写着什么。
他思考的很入神,眉尖微蹙,年幼时的开怀神态变得极度内敛,垂下的眼睫纤长浓密,在白皙的眼睑上投下一小圈阴影,薄红的嘴唇微微抿着,沉静而俊秀。
他目不转睛的看着照片,伸出手,长着茧子的指节慢慢触碰上去,指腹摩挲着对方的面容。
“江扉。”
他低低的,极其温柔的唤着。
江扉醒了。
沈休呈现给他的梦境显然就是他们的视角,是他们遇到江扉的场景,是他们的美梦。
可江扉早就忘记了他们在那么久之前就见过。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说明从一开始患者来到医院指名要他当自己的主治医生,就是有所预谋。
他是冲着自己来的。
眼前一片漆黑,江扉不敢再多想。
他下意识想坐起来,行动受阻,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是在箱子里。
猛然想起睡着前的情况,不知道那几个人格现在怎么样了,真的会只剩下一个人格吗?
心里莫名一慌,他摸索着木箱内部,用力推着箱盖,但被锁住的木箱十分坚固。
徒劳的试了良久,江扉终于安静下来,回想着刚才在梦境中发生的所有。
如果梦境是真实的,那么多重人格的迹象在患者幼时就已经出现了,后来偶然遇到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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