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是他胡思乱想了!
袁宁定了定神,眼尖地瞧见章修严虎口那么沾着点泡沫,不由伸手拉过章修严的手,让水对着那撮泡沫冲洗。等两个人的手都变得干干净净,并且用软软的毛巾擦干了,袁宁才问:“大哥你这次会回来多久呢?不是说大学会很轻松吗?为什么大哥好像连假期都没有了啊!”
“教授留我帮忙做点事。”章修严眉宇间有着深深的疲惫,“不过已经忙完了,这次可以在家里待几天。”当然,要是章先生要开始压榨他的话他可能很快又要忙起来了。章修严顿了顿,又绷起脸教训了两句,“从来没有什么上了大学就很轻松的说法,只要你不是想碌碌无为地过一辈子就永远不可能轻松的。”
袁宁很想踮起脚尖、伸出手去扯平章修严紧绷的脸。他忍住心里的冲动,对章修严说:“大哥,仙人掌很坚强很坚强,连沙漠里它们都能长!”
章修严望着袁宁。
“可是它们会害怕水涝——它们也会生病、会枯死。”袁宁还没到变声期,声音依然软软糯糯的,“所以再坚强的人也有可能会疲惫、会难过、会觉得孤单的对不对?”
章修严与袁宁对视,感觉那目光明明那么通明透亮,没有掺入任何东西,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一张绵绵密密的网给网住了。他也会感到疲惫、感到难过、感到孤单——对不对?当然对,该死地对,可是这样的话怎么能对别人承认?尤其是对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弟弟——想要从自己的弟弟身上寻求安慰、寻求宁静——寻求一个可以停靠的港湾。这样的想法说出去准会让人笑话的吧?
章修严否定了袁宁的话:“不,从你的话可以知道,仙人掌就该生活在沙漠里,把它放在温室里悉心照料、每天给它浇水,反而会让它生病枯死。”
袁宁呆了呆,竟找不出反驳章修严的话来。他支吾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那一定是因为照料的人不够用心!”
章修严还没说话,沈姨已经找过来了。沈姨脸上带着笑容:“你们两个一见面就这么多话要说,洗个手都洗半天,是不是想把沈姨给饿瘦?”
沈姨体态丰腴,但不显胖,看着就叫人喜欢。袁宁一向敬爱沈姨,听沈姨来催了,马上说:“没有没有!我们就来了!”
沈姨笑眯眯地看着他:“瞧你急得,别人看了还以为我有多可怕。是不是在和你大哥说悄悄话怕我听见?”
“没有!”袁宁红着脸反驳,“我们在说仙人掌。”
于是到了饭桌上,袁宁又给沈姨他们把白天遇上的事说了一遍。章修文听到那养子带着记者来砸场,有些气恼地说:“这年头,怎么哪儿都是这样的白眼狼儿。”谢老遇上了,吴老遇到了,这棋社社长也遇到了。章修文觉得如果有一天章先生他们要赶自己走,自己绝对不会怀恨在心。
章先生和薛女士都没有评价这养子的行为。章修文和袁宁都是被章家收养的,他们再不经意的一句评价都可能会在这两个敏感的孩子心里留下印记。
章秀灵从来不想那么多,她握着拳头和章修文一起声讨。等听袁宁说起周聿林时,章秀灵说:“真厉害啊!学习厉害,下棋厉害,气死人的本领更厉害!”
袁宁为新朋友辩解:“我觉得他只是说实话吧。”
“就是说实话才气人。”章修文很有经验,“大部分人都是普普通通的,有些事根本不可能做到——自己辛辛苦苦埋头钻研大半辈子还不如别人学个三天,换了你你不气吗?”
“不气啊!”袁宁还是很不解,“为什么要气?不是应该觉得他很厉害吗?”他就从来不为考不过宋星辰而气恼。宋星辰考第一他也很高兴!
章修文:“……”
章修文只能说:“要是人人都这么想,那世界就和平了。”
第二天一早,袁宁拉着章修严去锻炼。这次他不打算晨跑,而是和章修严一起骑自行车去外面转悠。章修严盯着那长着两只轮子的自行车,沉默了一会儿,说出一个事实:“我没学过。”
袁宁吃了一惊。
章修严说:“出入都有司机,没有司机也有电车、公交和出租车。”他根本没必要学骑自行车。没有必要的东西,自然不会列入他的计划之内。
原来大哥除了不会下厨之外,还不会骑自行车!袁宁觉得新鲜极了,兴致勃勃地说:“那我来教你!三哥教我的时候我摔了两次就学会了!现在去近的地方都不用麻烦李叔叔了!”李叔叔自然是指李司机。
章修严不介意袁宁那点小兴奋,从车库里挑了辆高高的自行车推出来。他长手长脚,这样的高度更适合。袁宁给章修严简单地说了各个部件的用处,没等他说完,章修严已经跨到车座上,轻轻一蹬,骑着自行车在花坛那儿绕起圈来。
袁宁瞪圆了眼。
不是说不会骑吗!
章修严绕了两圈,觉得自己连转弯也很顺畅了,才骑了回来,长腿一伸,稳稳当当地在袁宁面前停了下来,说:“是这样骑吧?”
袁宁:“……对。”
腿长了不起吗!腿长可以当刹车了不起吗!腿短也很灵活!_(:з」∠)_
袁宁和章修严骑着车出门,没有目的地,只有大致的路线。夏天的早上天亮得很早,湖面上早就洒满亮澄澄的阳光,像是金子被掰碎了撒在上面似的。阳光好,风也好,昨天下过雨,空气非常清新,周围隐隐传来隐秘的花香,不知是什么花开了,也不知是从哪儿吹来的。袁宁瞄了瞄章修严被阳光照耀着的侧脸,觉得心情好得不得了,忍不住说:“大哥能回家真的太好了!”
章修严顿了一下,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回家的感觉真是太好了——尤其早上一打开房门就能看到这小结巴同时打开门——
章修严觉得空气里飘送着丝丝甜意,也不知是什么花的香味。他们绕过湖,下了山,出了正门,沿着平坦的自行车道往前骑了好一段路,终于看见了一个老旧的街道。
袁宁高兴地对章修严说:“啊!骑到这边来了!大哥,华亭棋社就在这条街上!我昨天看到这儿有卖豆浆的店,不知道味道好不好,我们买一些回去给姐姐她们尝尝吧!”
章修严点头,和袁宁一起下了车,推着自行车去找豆浆店。早上的老街反而更热闹,路边有人挑了蔬菜水果来卖,都水灵灵的,新鲜又水嫩。年轻人们还没起床,老人们却已经出门来了,在摊贩前挑挑拣拣,比对着每个瓜的大小、形状,比对着每棵菜是新鲜还是蔫了,买咸菜的甚至还会把咸菜拿到鼻子前嗅嗅——嗅完了还摇头说:“不好,味道不好。”
章修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样的热闹,脚下准确地避开了地上的水洼和菜叶。袁宁停下来的时候他也停下来了,看着袁宁去买豆浆。很快地,他车头上挂了三杯豆浆——袁宁车头上也挂了两杯。接着袁宁手一抬,把一杯刚榨好的、散发着淡淡豆香的豆浆递到他面前:“我们喝完再往回骑!”
章修严接过豆浆,和袁宁坐在老街的石椅上一口一口地把它喝光。天气有点热,新鲜的豆浆烫着喉咙滑下食道,把晚上被清空得差不多的胃部填得满满当当。
袁宁眼睛亮晶晶:“我觉得好喝!”
章修严说:“反正不远,喜欢可以常来。”
袁宁正要说话,却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出现在对面。
第109章 剪毛
虽然少年穿得和昨天不一样, 袁宁却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那不是周聿林又是谁?袁宁跑了过去, 喊道:“周同学!”
周聿林微讶,转过头看向矮自己整整一个头的袁宁。他有点意外:“你这么早就过来了吗?”他提着两袋小笼包, 打开其中一袋,问袁宁,“要不要吃?”
袁宁说:“不用不用, 我和大哥喝完豆浆就要回去。我们给姐姐她们买了豆浆,不赶紧回去会凉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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