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性被猥亵、被强奸,几乎是法律上的盲区,即使受害者有心报警也没法追究。像贾副主任那衣冠禽兽这种恶劣的做法,顶多也只能判个五年。
面对这样的盲区,女警也无能为力。她坚定地说:“能加五年也好。”
“你要有心理准备,”同僚说,“家属们对你可能不会太友好。”
女警说:“能选这一行,我什么都有准备的。”从她考警校开始就遇到不少异样的目光,经过这么久的锻炼,她要是连受害者家属的情绪都应对不好,怎么可能一步步升到省巡察厅那边?
女警做好记录,开始走访受害家庭。
*
袁宁在参加一场简单的葬礼。
小孩的父亲在挖掘出来时就没了呼吸。他不是一个成功的人,没有房子,没有家,带着孩子到处游荡。可是他是一个成功的父亲,他想让孩子走更好的路,他把生的希望留给了孩子。
小孩叫郁斌,不是个常见的姓,他很乖,知道福利院会为自己父亲准备一个墓地之后不哭也不闹,乖乖跟在袁宁身后。郁斌对袁宁很依赖。在失去父亲那一天,郁斌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袁宁——袁宁把他父亲记账的本子捡给了他。虽然袁宁没有开口安慰,他却知道袁宁和他一样难过。
郁斌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挨着袁宁,让袁宁想起当初的自己。袁宁这几天帮郁斌去收容站把他们的东西都收拾整齐,又帮郁斌筹备他父亲的葬礼。
葬礼简单而又快速。
男人下葬之后,郁斌拉着袁宁的衣角:“袁宁哥哥,你会来看我吗?”
“会的。”袁宁摸摸郁斌的脑袋,“我会过来的,不信你可以问一下其他人。”
郁斌这才稍稍安心,松开了攥住袁宁衣角的手。
袁宁牵起郁斌的手,去找站在一旁等他们说完话的老院长。老院长仔细端详着郁斌,说道:“真是个好孩子。”她对袁宁说,“中秋节会有家庭过来收养孩子,到时你过来问问他和其他孩子的想法。他们愿意和你说话,也愿意听你说话。”
“没问题。”袁宁一口答应。能给孩子们找个适合的家庭,他也会很高兴。
郁斌拉拉袁宁的衣角。
袁宁半蹲着,与郁斌对视:“怎么了?”
“我不想叫别人爸爸妈妈。”郁斌说。
袁宁听郁斌这么说,心里莫名一酸。即使原来的日子过得再穷再苦,只要可以的话谁都不愿意去别人家里、当别人孩子的吧?当初他到章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喊薛女士他们的时候都会结结巴巴的。
“如果有人来收养你的话,他们会对你很好的。”袁宁温声相劝。
“我不想。”
“好,那就不想。”袁宁抱了郁斌一下,“福利院可以把你养大到十八岁,到时你就可以自己独立了。不过为了能独立生活,你明年要好好上学知道吗?”
郁斌伸出软乎乎的手回抱袁宁,鼻子又酸又涩,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他说:“我会的,我会好好上学的。”爸爸还在的时候一直叨念着让他去上学,每天起早摸黑去和别人抢废品,为的就是给他攒够上学的学费。要上学才有出息,要上学才能变得和别人一样。
袁宁拍抚着郁斌的背,等郁斌哭完了,才站了起来,问起老院长孩子们的学费够不够。
老院长说:“多亏了你们去跑动,上头的经费给得很痛快,学费早就够了。书包、文具、校服也有厂商捐赠,你放心吧,没有问题的。”她慈和地看着袁宁,脸上的皱纹完全舒展开,“宁宁,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也还在上学,不要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
郁斌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他悄悄仰头看向袁宁,觉得比自己高两个头的袁宁那么地可亲、那么地好看,怪不得福利院其他人听说袁宁要过来都那么期待。
福利院离家比较近,袁宁忙完后回家一趟,看看薛女士她们。
章先生正巧也在家。章先生已经从章修文那得知华大附中发生的事。自从袁宁来了以后,章先生渐渐习惯了这时不时发生的意外。
那栋新宿舍楼倒塌的原因是中间伸手的人太多,从上边批款的人到底下监工的工头都刮一层油水,最后用到新宿舍楼上的只剩少得可怜的一点点——这可怜的一点点还得用来做面子工程,里子自然顾不了了。
袁宁乖乖向章先生问好:“父亲!”
章先生说:“处理完那孩子的事了?”
袁宁点点头。他说:“希望他能适应福利院的生活。”
章先生觉得应该没问题。在袁宁他们这几年的努力之下,他们东区的福利院条件可以说是国内数一数二的,不少外地考察组过来都会去转悠一圈,学习一下它的模式。章先生说:“我现在需要你做一件事,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做。”
袁宁讶异:“什么事?”
章先生说:“你吴老先生和他孙女的事,还有这次这孩子的事,把文字资料和照片资料交给我。我会让媒体陆续出一些报道。”他顿了顿,“现在是开学月,我需要点舆论助力把一项新政策推行下去。这两天给我可以吗?”
袁宁愣住了。他说:“是什么政策呢?和小斌他们有关系吗?”
“加大教育经费投入,免除中小学学杂费。”章先生说,“上次上面已经通过了初议,答应可以先在我们省内试行。不过这必然会大大加大人力和物力的投入,如果推行不顺利就没办法普及到全国。”
章先生从来都是手段强硬的人,一向不会考虑舆论与阻力。但在看到福利院从光靠政府支持艰难维持的模式过渡到几乎可以靠社会关注独立运作的新模式之后,章先生决定把脚步放慢一些,先把舆论和人心抓住了再大力推行——否则这个出发点是想惠及民众的政策很可能会变成某些人用来谋取私利的工具。
不管是吴溪笔的重现,还是这次塌楼事故里死去的拾荒者父亲——都可以让群众更关注教育这一领域存在的问题与短板。
事实证明群众不是听不懂道理和政策的,只是听不懂假大空的道理和政策。
章先生继续向袁宁解释:“对于乡镇、农村教育建设会开设绿色通道,保证师资和其他资源充足。这几年我已经让人针对这方面的情况搜集到足够多的资料和数据,暑假时我也带你大哥去下面跑了整个假期,实地考察过省内大部分乡镇的情况。”
袁宁呆了一下。
原来父亲和大哥暑假下乡调研是在忙这个啊!袁宁眼眶热热的,鼻子也酸酸的。他会被二婶送给章家就是因为二婶送不起他念书,父亲什么都没说,这几年却一直在做准备——
一直在为改变那一切做准备。
袁宁扑进章先生怀里,紧紧地抱住章先生。
眼泪悄悄地往下掉。
章先生极少和人亲近,被这么一抱有些不太适应。他顿了顿,伸手拍拍袁宁的背,绷着声音说:“都十岁的人了,别动不动就哭。”
袁宁吸了吸鼻子,眼泪还在往外冒,心里却满满的都是高兴和欢喜。
父亲和大哥真像呢!
连绷起脸假装教训人的时候都这么像!
作者有话要说:
大哥:……
空间:好歹你出现了一句话。
大哥:哪句?
空间:宁宁脑海里那句。
大哥:……………………
第120章 蟹酿橙
眨眼间到了九月底, 这个月来华中省最受关注的事情就是华大附中宿舍楼倒塌案。这案子牵扯出了宿舍楼招标过程中的重大贪腐案, 并让在建的、新建成的各大建筑都开始进入紧张的盘查之中, 生怕在闹出这样的意外。
伴随着贪腐案的揭露,郁家父子的遭遇也受到了广泛关注, 那本写得绝不算好、看着却叫人格外辛酸的记账本几乎在一夜之间变得广为人知。谁都知道世上有穷人,可是并不清楚他们到底穷到什么程度,看到有人为了攒那一点点学费丢了性命, 不少人都为此感到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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