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55)

　　“你是真有病！”

　　彭争不记得在哪看到过一句话。

　　当你全力以赴去做一件事，就会发现全世界都在为你让路。

　　这句话他在大二整个学年感受得尤为明显。

　　从暑假开始，老爸老妈就按照他的减脂餐标准严格执行，家里一律用橄榄油炒菜，猪肉几乎上不了餐桌，从前必不可少的白米饭也逐渐添上了糙米、藜麦等粗粮，每顿饭做完直接用各自的盘子份餐进食。

　　等到开学时不止彭争瘦了四五斤，连带着老爸老妈的体型也明显苗条了。

　　他的要求已不再是要求，仿佛所有人都在为他减肥提供帮助。

　　离他们宿舍楼最近的二食堂新开了一家“粗粮水饭”档口，窗口上的小筐每天都摆满了蒸好的红薯、紫薯、山药、胡萝卜，还有各种各样的青瓜蔬菜、鸡蛋坚果，制作方式也极其简单，把食材切碎用牛肉酱一拌，再搭配糙米饭就可以吃了。

　　在潘然眼里素得惨绝人寰的这家店却被彭争当成了宝贝，几乎每天他都会出现在这里，从前他费劲都找不到的低脂饮食在这里都能吃到，别提有多开心。

　　水饭窗口的打饭阿姨早已认识他，每次他的身影刚一出现，阿姨就会把提前准备好的食材切好，不拌酱料也不配米饭，直接放在取餐口，彭争直接取走就能吃。

　　他几乎很少换花样，有时候吃得反胃了阿姨会贴心得帮他加热，或者少放点柠檬醋，方便进食。

　　可以说大二一整个学期的大部分用餐时间，彭争都是在这家店进行的，偶尔也会和潘然硕哥出去开个荤，但大部分时间也是在一旁挑几根黄瓜丝吃，酒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喝的。

　　其实刚开始很难，但是时间久了就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看到垃圾食品自动反射出“我不能吃”的习惯，养成了见到搭配合理营养均衡的减脂餐直流口水的习惯，养成了一天没运动就浑身难受的习惯，养成了带着轻微饥饿感入睡才会觉得这一天简直完美的习惯。

　　这种自虐般的自律像是一张无形的网，把彭争难以应对的欲望牢牢束缚住，网眼中挤出的肥肉被他用刻刀一点一点削干净。

　　这种自律又像是推手，把他从阴暗的角落推到明亮的阳光下，身边的人慢慢才发觉，这只潜力股正在悄无声息地一路飘红。

　　体育课上他的弹跳高度越来越高，从前阻碍他跳起来的地心引力现在变成了隐隐的浮力，擎着篮球的手变得强壮结实，场边为他而欢呼的声浪越来越高。

　　他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薄，肩膀上厚实的软肉逐渐紧实，胸前逐渐显现出锁骨，后背松垮的肥肉渐渐贴合，脚踝、腕骨、喉结慢慢凸显，有时他躺在床上都会被自己的胯骨硌到。

　　他的钱包变得越来越空，以前最大码都穿不进去的牌子现在都能从模特身上扒衣服了，他个子本来就高，现在又脱去肥大的衣衫，整个人显得笔直修长，青春洋溢。

　　从穿衣废到衣架子，彭争从没感受过买买买的快乐，能够潇洒地对售货员说一声“请换小一码”，这种感觉简直爽飞了，所以说一直花钱一直爽，钱包早晚火葬场。

　　走在路上他吸引的目光越来越多，从前假的是方一硕的威，如今他成为另一个移动光源，潘然越来越没脸跟他俩一同出街，硕哥也心甘情愿地把男神的称号让了贤。

　　也许是身体的改变让他性格上更放得开，越来越多的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通过篮球赛他结识了新一任英语社社长，邀请彭争加入他们社团；荣升话剧社副社长的王静每天都问他要不要参演新话剧；辅导员老师看中他的潜力，推选他当了下一学期他们班的班长。

　　仅仅是外形上的改变就能让他从原来的被动承受转变为主动选择，过去他不得不忍受着欺辱和冷言，几乎没有任何逃避的可能，如今他的面前像是延伸出了无数条大路，每一条都长满了钦羡的花，迎风为他鼓着掌。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什么叫“自律使我自由”。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彭争又一次在学校里见到了苏杭。

　　“你不是毕业了吗？”他俩找了个小店喝着冷饮聊天。

　　“怎么，毕业就不能回来？”苏杭嘴上怼人，眼睛一直没离开他，上上下下把彭争打量个遍，“变化太大了你，刚在篮球场都没敢认。”

　　刚才他离球场离好远就看见篮筐前飞起一个人，腾空暴扣的不像是篮球，更像是扔进观众席的一颗炸弹。

　　“我这还得练呢，”彭争拧了拧脖子，“感觉技巧都没用上，光耍帅来着。”

　　苏杭看他半天：“瘦多少了？”

　　“从上次见你开始算吗？”

　　“30斤吧，一年。”

　　彭争之前算了算，觉得自己减得有点慢，可林朗说太快对身体不好，各项指标都跟不上，反而容易引发毛病。还建议他下学期开始加强肌肉锻炼，否则脂肪下降过快容易引起赘皮。

　　“我操，你真是神人，”苏杭佩服地说，“我可没这毅力。”

　　“还要减吗？”他看着彭争明显小一圈的脸问，“够瘦了吧。”

　　“差的远着呢，BMI还没到正常值，内脏脂肪还偏高，”他捏了捏自己的双下巴，“而且这挺明显呢。”

　　苏杭喝了口饮料半开玩笑说：“啧，去年没搞定你，以后估计越来越难了。”

　　彭争笑骂：“滚蛋！”

　　苏杭这人看起来没谱，其实心挺善，彭争跟他熟起来之后才知道他只是爱玩，虽然缺德事也没少干。

　　“还想着他呢？”苏杭问。

　　提到孟易，彭争有一瞬间的恍惚，这一年他减肥减得昏天黑地，有时候在想是否真的有孟易这个人，是不是他所坚持的一切都是假的，没有孟易，没有执念，所有都是他在坚持不下去时候幻想出来鼓励自己的假象而已。

　　可当他拿出合照，看着孟易真真切切的笑脸，想着合照那天窘窘的故事，一切又那么真实，仿佛阳光都和那天一样，照得他全身热乎乎的。

　　孟易存在过。

　　彭争不停地提醒自己。

　　他只是走了，暂时没回来而已。

　　他送过礼物给我，为我过过生日，给我画过画。

　　他是我的同学，他是我的朋友。

　　他还是我一直想找到的人。

　　我会找到他的，用我的方式，以全新的自己。

　　总有一天。

　　也许，他也在等着我呢。

　　“嗯，”彭争缓缓道，“就没忘过。”

第36章 俞后言

　　大三一开始，彭争就给自己制定了一整套减脂增肌计划。

　　和林朗你来我往惯了，他还是选择非健身房的增肌方式，哑铃沙袋健腹轮堆了一寝室，没事就在屋子中间挥汗如雨，平时和室友侃大山时也不忘握着哑铃举两下。

　　无氧运动量上来了，有氧也得跟上，他现在的体重还没降到理想值，大部分有氧运动做起来还是免不了对膝盖有伤害，林朗推荐了几款健身软件给他，按照上面的智能设定，彭争选了几个可接受的有氧动作，加入了课程清单。

　　脂肪的大量减少使他的皮肤逐渐松弛，按照林朗的建议彭争开始通过蛋白质粉补充肌肉所需营养，每天运动完喝上一杯，饮食上也加大了蛋白质的摄入量。

　　为了吃到水煮虾他学会了逃课，逃掉下半节专业课就能赶上新鲜出炉的一碗清水煮虾；为了吃到酱牛肉他总是请潘然吃面，潘然体育课在北区上，北区食堂全是小姑娘，抢饭猛如虎，每次去他都捞不到食，彭争就提前帮他点好一碗牛肉面，趁潘然下课之前先把牛肉吃掉，潘然每次都捧着“清汤面”感动地说：彭彭你买的牛肉汤面真地道。

　　新的计划像一张新的网，把彭争再一次捆紧了，他只顾埋头整理自己，没注意学校里为他而改变的细节。

　　潘然有一天突然冲进来，说彭彭你火了，两人闻声冲进食堂，才发现彭争总去的那家“粗粮水饭”档口前排起了长队，一眼望去几乎都是女生。

　　走近一看，彭争竟然在窗口旁见到了自己的人型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