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58)

　　“这是什么？”苏杭把屏幕对着人问。

　　俞后言被抓现行也不虚，摘下墨镜露出狮子般的眼睛，朝苏杭一挑眉：“不好意思，看你长得像我前任。”

　　苏杭目光在他脸上打转，无意识地呢喃：“我的荣幸呢？还是你的？”

　　俞后言扯出一抹笑：“您说了算，先生。”

　　苏杭收回黏答答的目光把手机里的照片删了个干净，还给俞后言说：“不介意吧？”

　　俞后言耸了耸肩，苏杭站起身，在离开之前把桌上的计时沙漏翻了个面。

　　“认识啊？”彭争往他身后看了看。

　　苏杭小声说：“他偷拍你，当心点。”

　　彭争闻言又一次看向苏杭身后，那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重新戴上了墨镜。

　　西餐厅里，俞后言一边瞄着沙漏一边给孟易发微信。

　　相册被苏杭洗劫一空，幸好他足够自恋，提前发过去一张自认为拍得最好的。

　　是一张两人的背影照，彭争肩宽背阔，宽松的休闲T恤下隐隐能看出肌肉轮廓，旁边苏杭一身白色休闲西装，像个高贵的留洋少爷，胳膊搭在彭争肩上，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彭争三分之一的侧脸嘴角上扬，苏杭也带着笑，明媚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活像一张热恋情侣的甜蜜瞬间。

　　孟易很快就有了回复。

　　M：这俩谁？

　　日上三千：左边，你的彭争。

　　M：我不是跟你说找一个胖乎乎的人吗？

　　日上三千：我从你们高中找过来的，学校里的人说他就叫彭争。

　　M：重名吧？这哪个学校？

　　日上三千：山城大学，听人说他以前就是个胖子。

　　俞后言想去相册翻翻看他拍的一张食堂档口照是否幸存，刚切出微信，苏杭就回来了。

　　他扫了眼沙漏，最后一撮沙子刚好漏完，苏杭靠在门口媚眼如丝，俞后言隔着墨镜都被撩出了一身火。

　　这时孟易又发来信息。

　　M：他俩什么关系？？？

　　M：情侣吗？？？

　　俞后言秒回一句“等我探探”，就再也没回复。

　　洛城街头。

　　一群穿着运动服的男孩在高低墙上翻来翻去，为首的黑人男子猴子般越过三层栏杆，脏辫在空中跃成浪花，从两层楼高的墙上一跃而下，接一个前滚翻落在地上。

　　孟易蹲在架子上叼着烟，盯着墙上喷了一半的涂鸦，脑子里全是彭争那张背影照。

　　那真的是彭争吗？

　　是他的高中同学，那个胖乎乎的彭争吗？

　　他减肥了？

　　怎么减的？

　　因为什么减肥？

　　会是因为我吗？

　　不，不可能，怎么可能因为我。

　　我都走了，一声不吭地把他甩了，他怎么可能再为我改变，不恨我就不错了。

　　孟易弹了弹烟灰，掏出手机仔细盯着那张照片。

　　他变得可真帅啊！

　　好像又长高了不少，看样子得有一米八多，赶上我了。

　　眼角都快开到太阳穴了，正面看一定是浓眉大眼的，他以前眼睛就不小。

　　鼻梁很高。

　　嘴唇带着笑，他在笑呢。

　　他们在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他们的姿势，是情侣吗？

　　是吧，应该是了，肯定是了。

　　不是情侣怎么会贴脸走路，不是情侣怎么会有说有笑这么开心。

　　原来彭争喜欢这种类型的吗？

　　他口味变了？

　　高中时不是喜欢我……

　　谁告诉你的？他说过吗？跟你表白过吗？

　　不就是对你硬过一次你想什么呢？

　　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对木头椅子皮质沙发都能硬，怎么到你这就是喜欢了？

　　再说人家高中时候也没见过啥好东西，上大学了诱惑多多啊，唇红齿白的有，腿细腰软的也有，最重要的是触手可及，凭什么为你守身如玉啊！

　　瞧瞧你现在这副德行，晒得跟炭似的，还一身伤，估计他见了你也认不出来了。

　　孟易脑海中的小人把他骂得无地自容，对彭争的强烈思念变成了极度自卑，头顶的阳光和照片里的同样刺眼，晃得他眼睛发疼。

　　果然离开了他，彭争就变得更好了吗？

　　孔龙飞檐走壁地落到他身边：“孟，发什么呆呢，走跟我们跑跑。”

　　“你们玩吧。”孟易吐了烟头跳下架子，把东西搬回仓库，背上画具往城中广场去。

　　没事的时候他就爱在一排的画手中找一个位置，看着眼前的一方小景色涂涂画画，有时候会有几个心血来潮的客人坐在他面前的椅子上，让他帮忙画幅画像。

　　他收费不高，出摊又不勤，三年了才攒一点点存款，这些钱用来干什么，他还没想好。

　　今天很幸运，他刚摆好画架，客人就来了，一个胖胖的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坐在他面前问：“Can you draw a picture for me？”

　　他穿得有点破烂，脸蛋上还有不知在哪蹭上的灰渍，眼里盛满了期待，孟易脑海里刚撵走的彭争那张脸一下子又回来了。

　　一百天的故事首尾相接，好像他刚从小巷子里救下彭争，转眼就坐在了小篮球场给他画画。

　　那时彭争的眼里只有他，无论他假装无视还是秉持专业，那两条赤裸的目光还是把他的理智看丢了。

　　现在他的眼睛会看着谁呢？那个金发小辫吗？

　　他们挨得那么近，是不是已经做过眼神交流以外的事了？

　　看脸那人是长得不错……

　　孟易越想越离谱，手中的铅笔在纸上抖出密密麻麻的小点。

　　场景回落，广场上喧嚣的人声提醒他现在在这里，在这里破败腐烂，用一层又一层的灰往身上糊，糊到双手染血金腰带缠身，糊到双脚生根深陷黑土，糊到彭争重新遇到他也只会简单地问一句：“你是？”

　　他也就这样了。

　　他重新握紧画笔，对小男生说了句：“Of course。”

　　苦熬了两个月后，俞后言终于回来了。

　　新进的货量超级大，俞后言的仓库还没来得及腾地儿，他把孟易叫来帮忙理货，整个超市被塞得满满的，孟易忙了一上午才刚收拾出一小块空地。

　　他一边干活一边抿着唇，俞后言这个话唠嘴一刻没停，把这一趟国内的见闻全说个遍，就是没提他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

　　他用力拆了一箱冰淇淋后甩了甩发酸的胳膊，站起身活动的功夫随意地开了个口：“老俞，那个、彭争他……”

　　孟易以为俞后言会瞬间接茬儿，结果却得到一个发懵的表情和一声“嗯？”

　　孟易一咬牙：“彭争他，谈恋爱了吗？”

　　俞后言反应了一下，像是终于想起来什么，答道：“啊，那个啊，我打听了，他俩不是情侣。”

　　孟易紧着的心豁然放松，控制不住音量的回复脱口而出：“哦！哦！”对上俞后言玩味的眼神，他不知所措地露出个稀有的笑容。

　　“呦！”俞后言大惊，“这又是喊又是笑的，喜欢他啊？”

　　孟易：“没有啊。”

　　“那你不先问他长啥样，也不问他好不好，上来就问有没有对象，这还不是喜欢？”

　　俞后言可算抓住他的把柄，拼死打趣：“这俩月给你憋够呛吧？早知道我就不听你的，上去直接要电话。”

　　几个问题打得孟易措手不及，热血顺着脖颈涌上耳根脸颊，他低头发现自己脚下正码着一箱冰淇淋，逃跑的理由瞬间找到。

　　“不跟你说了都快化了。”他迅速坐下继续干活。

　　心情雀跃，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加快，原来彭争没谈恋爱，就是说嘛他眼光怎么可能那么差。

　　毕竟接触过最强王者，剩下的再好也是青铜。

　　孟易把脸怼在膝盖里偷笑，不一会想到什么，又突然目视前方愣住了。

　　彭争跟金色小辫没谈恋爱，那会不会跟别的人谈过？

　　彭争该不会是直男吧？

　　他要是直的该怎么办，这种可能性大吗？以前估计不大，现在就没准了。

　　他现在变得这么帅，肯定有大批女生往他身上扑，这一点他以前深有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