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盏(62)

　　“打一把，他不上场，”孟易撸起卫衣袖子，“如果你们输了，就别再乱咬人！”

　　说罢一挑眉：“敢吗？”

　　这场比赛看似容易，却不轻松，孟易跑起来跟本没人能防住，几次连续得分后对方开始对他下狠手。

　　几个联防的人在孟易背后搞小动作，趁他不注意又掐又拧，冲撞时故意肘击，几个回合下来搞得孟易浑身不痛快。

　　趁着队友罚球，他往场边的计分器上看了一眼，还剩两分钟，再忍这帮孙子一会儿。

　　目光往下，他看见计分器下坐着一个身穿西装，带金边眼镜的男人。

　　他坐姿笔直，双手交握，眼睛牢牢地盯着自己。

　　孟易心里闪过一丝疑惑，毕竟在充斥着嘻哈风格的洛城地下街市，难得能看见这么正襟危坐的人。

　　他也是来看热闹的吗？

　　第二个罚球没进，崩筐而出的篮板球朝孟易弹来，他看准时机起跳，双手接住了球。

　　躲过两只手臂的防守，孟易把球传出去，余光又扫了眼那个男人，还是那个姿势，还在看他。

　　看他倒没什么，全场人都在看他，只是总觉得这个人看他的眼神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说不清。

　　裁判哨声响，现在要发一个边线球，孔龙已经站在线外等他，他走过去，距离那个男人只隔了三排座位远。

　　他得以看清男人的脸，目光深邃，薄唇微抿，握在一起的手指节泛白，还微微发着抖。

　　他不舒服吗？

　　孔龙把球传给他，他带球跑到三分线外，找准时机打算一记三分远射，他躲开防守跑到底角，做出抛投的姿势准备起跳。

　　这一瞬间，虹膜上残留的男人的双眼和记忆深处那双眼睛重合了。

　　那双黑色的瞳孔里似乎装不下其他任何人，只有在看着自己时才会闪闪发亮。

　　彭争都快把自己的手给捏碎了。

　　刚才孟易看过来的瞬间他心跳频率到达了巅峰。

　　被认出来了吗？

　　可他还没想好怎么跟孟易说出第一句话。

　　场上的孟易准备投射，起跳的一瞬间，他突然顿住了，呆呆地像是在思考什么，对方防守球员瞬间做出反应，扑过来把他硬生生撞倒在地。

　　孟易倒在地上，裁判吹了犯规，队友们纷纷上前来扶他，他却拒绝了。

　　彭争猛地站起来，孟易背对着他，他看不见孟易的表情，不知道他伤到了哪，伤得重不重。

　　他看见孟易有些狼狈地站起身，无视队友的询问，僵着脖子，目不斜视地走出了训练场。

　　彭争立刻追了出去，他跑得很快，生怕孟易再一次从他眼前消失。

　　他追出训练场，跑过几个灌木丛，只看见几颗绿油油的松树，并没有孟易的人。

　　他刚想怒吼发泄，就听见身后响起一阵音乐声。

　　他回过头，在一棵挂满彩灯的圣诞树后面，见到了他要找的人。

　　孟易正不可置信地怔怔望着他。

第40章 吃火锅

　　训练场里气氛激烈，外面却安静极了。

　　如果仔细听，能听见一首圣诞歌，正从某个角落里的圣诞树上飘下来。

　　两个四目相对的人呼吸像是静止了，等到音乐播完，擂鼓的心跳声才慢慢占据耳膜，和某个事实一样震得孟易站不稳。

　　彭争来了！

　　刚才，他在即将投篮的一刻突然认出了彭争的脸。

　　那人面部线条虽然硬朗，却仍保留着天真时期的轮廓，眉骨鼻梁拼接成的骨架未变，和他曾经用笔扫出的那张脸完美重合。

　　一时间，他脑海里闪过太多讯息，以至于没有精力去处理手中的球，再回过神，他已经倒在地上。

　　队友的话他一句也没听清，慌乱中狼狈爬起，头也不回地逃出去，他既不敢相信那就是彭争，又想对心中的想法做个论证。

　　看他会不会追出来。

　　然后他就在音乐声中，收到他念了七年的圣诞礼物。

　　他们隔着三米远，幽静的空气中，孟易能听见彭争还没平复的呼吸，从口腔再到鼻腔，直到对方变得小心翼翼，屏住气息静静望着他。

　　孟易按捺着狂跳的心，试探着问：“你是……彭争？”

　　他能看见对方僵住一瞬，而后全身小而细微地抖动起来。

　　彭争穿着利落的西装，一边衣角有点褶皱，没有折痕的皮鞋上却染了一层薄灰，领带被扯得有点松，右侧胸口处别了一枚小小的徽章。

　　那是金鼎大楼的专属标志，只有在那里工作的人才有资格佩戴。

　　此刻，荣耀徽章也在小幅晃动，孟易的睫毛几不可见地颤了颤，然后他听见一道低沉的嗓音说：“……是我。”

　　低频的声线使孟易怔愣片刻，他没想到彭争的声音也有了变化。

　　他脑海中保存的还是七年前那个胖乎乎的彭争，哪里都圆圆的，穿着宽松的校服或运动装，用总是上扬的语调叫他的名字，每次听见他都会勾起嘴角，然后看见一张纯真的面庞。

　　他收回思绪，对上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无论是这样的装扮还是现在的样子，彭争对他来说都跟陌生人无异，他一时间无法把名字和人对上号。

　　“真的是你？”得到亲口证实，孟易还是不敢相信，“你怎么会在这？！”

　　他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把彭争的脸盯出个窟窿，他看见彭争的嘴唇几次张开又合上，半晌才说：“来看热闹。”

　　欲言又止。

　　孟易在丹尼尔身边摸爬滚打这么久，察言观色的本事涨了不少。

　　看出彭争不太想多说，他于是点点头，压住百分之八十的雀跃说：“那还真巧，我也不总来这的。”

　　不知道这场热闹彭争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看的，但对于热闹本身孟易并不想提，只想好好享受他们之间的重逢。

　　他不知道彭争为什么会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他会在这里停留多久，至少这一刻，他想跟他多说会话。

　　孟易瞅了瞅四周问：“你自己来的吗？”

　　彭争点头称是。

　　孟易非常自然地发出邀请：“那、你还看吗？不看的话，咱俩找地方聊聊？”

　　孟易回去跟队友打了声招呼，带着彭争往一个空着的篮球场走。

　　“你走了他们不会打起来吗？”见识到刚才的针锋相对，彭争有点担心。

　　孟易说：“打不起来，至少今天不会。”

　　他刚才进去的时候看见迈克已经认输了，输给了没有孟易的队伍，他自己都觉得说不过去。

　　“以后怎样再说，现在我的任务是陪你。”孟易偏头对他说。

　　彭争心中一动，眼下这种和孟易并肩而行的场景让他有些恍惚，陌生的感觉让他下意识觉得旁边这人不是孟易。

　　他真的找到孟易了吗？

　　“你瘦了不少，”孟易看着路说，“刚才差点没认出来。”

　　彭争没出声，孟易没忍住看向他，反着光的镜片遮住了彭争的眼睛，他一无所获。

　　他收回视线，伸手去推篮球场的门，刚触碰到微凉的门板，就听见彭争问：“你还记得我原来的样子呢？”

　　“废话，我又没失忆。”孟易转过头。

　　太阳移走，他能清楚地看见彭争黑白分明的眼眸，眸色翻涌，像是有很多话要说。

　　孟易忽然怯了。

　　于是他迅速转回头，推门走进球场里。

　　两人到了场内，孟易从场边的纸箱里掏出罐可乐问彭争：“能喝吗？”

　　彭争体型变化太大，孟易投喂他时还是有些谨慎。

　　这要是从前的彭争，他会给他拿两罐。

　　谁知道彭争竟毫不犹豫地接过：“没有不能。”

　　他拉开拉环灌了一大口，充盈的胃部和爽辣的口感把他带回了昨天晚上，见到孟易的悸动还未褪，真人就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

　　真是神奇。

　　“这别的没有，篮球场遍地都是，”孟易打了个嗝，“冷不丁想不出来哪没人，就到这来了，凑活一下吧。”

　　彭争看了眼旁边坐姿放松的孟易，轻声说：“没事，我喜欢篮球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