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饺子!”念念歪了歪头,手肘靠在桌子上,听出他的声音,“我知道你是谁了,小罗叔叔。”
“嗯。”小罗叔叔敷衍了一声。
“爸爸呢?”
念念看了一眼厨房,念筝正守着饺子浇凉水,奶声回复:“爸爸在煮饺子。”
“哦。”
“我今天包饺子了!包了三个呢!”念念激动地说,小脸笑着。
那边传来一声轻笑,“厉害。”语气还是有点敷衍,但还算是夸奖。两个人沉默一会儿。
“你想和我爸爸说话吗?”
罗羽钦瞥一眼墙上的钟,“不想,挂了。”
话筒里传出嘟嘟声,念念从凳子上跳下来跑到厨房,一把抱住爸爸的腿,仰着脸报告:“刚才小罗叔叔打电话啦!”
念筝笑笑,“我听到啦。”
——
“唔?你回来了?”背后一片冰凉,是深夜的寒气,罗羽钦赶回来的,进门的时候十一点半,外面热闹着,到处都是烟花,屋里一片黑。
“喝酒了?”念筝刚睡熟还带着鼻音,在被窝里转个身,双手捧住他的脸,“头晕不晕?”
罗羽钦用了点力压住他,从上往下看了一会儿,“不晕。”一张嘴全是酒味,念筝知道这是喝了不少,想坐起来,“我给你倒杯白糖水解解酒。”
“等一会儿。”罗羽钦还压着他,哑着嗓子问:“嫌我吗?酒味。”
念筝懵了几秒,反应过来,抬手搂住他的脖子,罗羽钦一凑下来他就温顺地张嘴。念筝嘴里是薄荷味,亲着很舒服。
他接吻的时候闭着眼,薄薄眼皮轻微地抖,罗羽钦则睁着眼,看他没有反抗地接受,顿时就觉得他心里装着别人也没关系了。
两个人的呼吸都变重,念筝惦记着他醉酒头疼,轻轻推开身上的人,头扭到一边,“我……先给你泡白糖水。”
罗羽钦放开他,坐起来看他的背影。
经过餐厅桌子,发现上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盒子,上面还绑着蝴蝶结,是蛋糕。
念筝张张嘴,看着神色平静的男人,很呆地指着蛋糕问:“你买的?”
“嗯。”罗羽钦走过来坐下,自作主张地拆了寿星的蛋糕,拉念筝的手让他也坐下。盒子里是一个漂亮简单的奶油蛋糕,比雪做的好看得多。
罗羽钦本来想插蜡烛,想到什么,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盒子,推给念筝。
“这是什么?”坐在灯底下的人身穿白色的绒绒睡衣,看到礼物高兴地弯起眼睛。
打开蓝色的丝绒盒,里面躺着一枚白玉佛,不是原来那一枚了,但大小和样子都极其相似。
罗羽钦的手指在看不见的地方攥紧,垂着眼不看念筝,“没找着一模一样的,这是最像的。”
“等雪化了。”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黑色绳子上,“我会帮你找原来那个。”
他一点不想送念筝这个,不想让他整天睹物思人,最好快点把那人忘得干净才好,但是比起这个,他更不想看他失落。
念筝看了几眼合上盖子放在一边,没说喜不喜欢,转过头看他,眼睛亮亮,“我们吹蜡烛吧!”
罗羽钦盯着那个被他放在一边的盒子,有点雀跃。
蜡烛火苗在两个人的眼睛里跳,念筝看了一会儿又看看罗羽钦,男人的脸在橘黄火光里难得温和,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许愿的时候念筝抓住了罗羽钦的手,此刻面对着真正的蜡烛许下和白天截然不同的愿望:
“神明啊,没关系了,他不记得我也没关系了,白天许的愿不作数的,求您谅解。
现在我许愿,希望身边这个人健康,不要伤心。
希望我待在他身边的时间久一点,还有,这一次不要再被他忘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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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第3章 03:捡冬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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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12月22日,是念老太太下葬的日子。
前几天刚下了一场小雪,化得差不多,勉强把地面糊一层白。
陈春江开着挖掘机吊起老太太的棺材,缓缓下放,普通的木头棺材没入提前挖好的坑里,村里几个男人沉默地填土,棺材渐渐看不见,最后堆起来一个土包。
至此,立着的墓碑代替了立着的人,世上再没念老太太。
旁边跪着的男生脑袋上系着白布条,脸和身上的孝衣一样苍白。陈春江走过去,不知道该说什么,拍拍他的肩膀,“小筝,有事就来找叔。”
人们都跟他说节哀,再凑成堆说说今年天气,麦子长势,隔壁村里谁家媳妇又没生出孙子……
死人这种事,落在自家亲人头上才会痛。辛苦一生,在一个凄寒冬日埋进土里,在别人嘴里也就只是一句唏嘘。
念筝脑子里是木的,那天晚上老太太跟往常一样睡觉,还说让念筝明早煮俩鸡蛋吃,早上就叫不醒了,侧躺着像还在睡,一点征兆都没有。
这几天他被人推着干各种事,买纸人,摆席,穿着孝衣走来走去。可他不想干别的,也不太需要别人安慰,就想在奶奶棺材前面多跪一会儿。
面前的火堆里是纸人和纸马在烧,念筝怔怔地看着火苗,脑子里嗡嗡响。奶奶死了,他没亲人了。
眼皮都掀不开,却还有源源不断的眼泪流。不用过脑子,不用刻意想老太太活着的时候,眼泪就自己往外淌。
他跪在新坟前边哭得无声无息,冬天特有的冷涩和雾气让人难受。
一声咳嗽打破了他的放空,他寻声望去,看见不远处的旧墓碑上倚着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下葬的时候没瞧见过。
“你怎么能靠着别人的碑啊?”男生拧起秀气的眉,跪着对他发脾气。
“咳……对不起。”男人嘴唇发白,声音也弱,念筝觉得不对劲儿,拖着跪得没知觉的腿站起来,瘸着脚挪过去。
“你咋了?”
走近了发现男人一看就不是村里人,村里年轻人不干活的时候也会穿黑西服,质量都很差,瘪瘪囊囊的,里边的衬衫和领带都是假的,光肩膀子上有一截。
这男人穿的西服是硬挺的,扣子也很精致,袖口上有白衬衫的袖边,手腕子上是一块很闪的银表。
男人腿上和头上都疼,不断地冒血,强忍着把手上的表摘了,塞到念筝手里,挤出个惨白的笑,“救救我。”
念筝瞅着这人浓黑的眉毛,紧闭着的眼,睫毛一簇一簇的,纹丝不动。鼻子高得惊人,山根像刀削出来的,嘴巴有棱有角,就是毫无血色。
他把那块大银表塞给自己就晕了,念筝差点让他拽一个踉跄。男人坐着的地方有血,混着薄雪下面的黑泥看不太出来。
奶奶刚从自己面前死了,他实在不想再见人死了,抿了抿嘴巴,飞快地跑回去,春江叔家的大门没关,他跑进去就喊:“叔!我借你家的推车!”
陈春江出去了,他媳妇孟晓红系着围裙急匆匆出来,以为念筝出事了,“怎么了小筝!婶子跟你一块去!”
她刚生了小孩,念筝不愿意让她跟着跑,自己推着板车去拉那个人。
看着念筝清瘦身影,孟晓红弯腰捡起掉地上的白布条,叹口气。
男人比他高得多,也比他壮,没了意识就是死沉一滩肉,念筝光把他拽上板车就大汗淋漓。
村里有卫生所,脚程大约十多分钟,念筝吭哧吭哧地老牛推车一样,路稍微不平就剧烈地颠起来,念筝只能用死劲拉着,不然车就会翻。
可毕竟体重差距不小,板车轧上块石头,车就翻了,念筝扑过去想抱着男人,结果和他一起摔了。
惦记着男人的伤,念筝自己垫到底下,叫男人一砸直眼冒金星。
板车侧翻着,念筝费力推开身上的男人,跪在他身前喊,怎么都没反应,死了一样。
男人睁眼就看见穿着孝衣的人跪在自己面前哭,真有种自己没了的感觉,抬手拉住男孩的手,无奈了,“没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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