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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爱棠垂下眼。他选择盯住程瞻大衣的口袋,这样可以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走神。
“我还是很麻烦,对吧。”他说,“要你配合的人是我,说拿不准你的人也是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不知好歹?”
程瞻苦笑。爱棠很擅长先把一个问题推论到极端,像猫咪非要站在阳台边,身上的细毛都炸起,还要瑟瑟发抖地问他这样是不是会被讨厌。
自然讨厌是不可能讨厌的。
只是程瞻终于明白,两个人的南辕北辙,已经到了一种可笑的地步。要怎样办才好?要怎样办,才能把两个人的轨迹重新接驳到一起?
“爱棠,”他轻声说,“我今天就很高兴。”
杨爱棠的表情有些微的变化,但很难捕捉。
“陪你加班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和你做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带你吃馄饨的那天,我也很高兴。
“你愿意坐上我的车,我很高兴。
“你愿意让我进你的家里,我很高兴。
“你愿意对我说这些心里话,我很高兴。——”
“可以了可以了!”杨爱棠慌不择言地打断了他,脸上阵白阵红,五彩斑斓,“我知道了,你反正很高兴好吧!大高兴!”
“那也不是。”程瞻却八风不动地接下,“你告诉我那条流浪狗的故事那一天要除外。不过与其说生气……可能更多的,是一种绝望感吧。”
他现在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回顾那一夜的自己了,但他的五指却扣得更紧,好像害怕爱棠会像雪花一样飞走。
杨爱棠怔怔良久,都没有意识到程瞻已经站得离他很近,两人的鞋尖抵着鞋尖,而他也不得不抬起头来,看着程瞻的衣领。
“……我也很委屈啊。”杨爱棠嘴巴扁了扁,在越来越近的程瞻的体温里,他的心脏好似被揪住。
程瞻双手拉起他外套的帽子,然后捧住他的脸,看住他的眼睛。
杨爱棠这下再也躲不开对方的注视了,他的眼睫毛把细细的雪花都抬了起来。
“对不起啊,爱棠,让你这么委屈。”程瞻微微俯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声音低沉得仿佛是从喉咙里剖出来,在干燥的雪风中越来越沙哑,“如果早知道……早知道会走到分手的地步,我应该把一切心情,都完整地告诉你的。不管是多么无聊的心情,都应该告诉你的。不管是多么疲倦,都应该抱住你的。我没有想到……我没有想到会把你弄丢了,对不起啊……棠棠。”
久违的称呼令爱棠颤了一下,于是那雪花便从他的眼睫毛上坠落下来,幻作了一滴冷泪。
他仓皇地摇头:“不要了吧,我们都不要再做自我批评了……”
程瞻笑起来,轻轻去吻他的眼睛。“好。”程瞻温和地说。
杨爱棠的脸在他的掌心发烫,好像又在经历一场高热。程瞻的吻似雪花一般安静,落到鼻尖,落到嘴唇,不留痕迹,转瞬即逝。
杨爱棠的手终于伸了出来,他难以抵抗地抓住了程瞻的衣襟,仰着头去追逐程瞻的嘴唇。被兜在帽子里的耳朵,只能听见越来越急促的心跳声,互相碰撞着,扑通、扑通、扑通的。
在这个吻里他偷偷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程瞻却是专注地闭着眼。在程瞻的背后是一整片城市的夜空,渺小的雪花等同于看不见形状的尘埃,从遥远的云端朝他们纷纷洒洒地坠落下,每一片都激起千万重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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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棠”
🥺😖😭
第63章
深夜里,宣武门大街的天桥上,萧萧的细雪中。每一个行人都匆匆忙忙地缩紧了脖子赶路,没有谁注意到这是两个男人在接吻。
程瞻终于放过了杨爱棠,杨爱棠却仍然抓紧了自己帽子两边的细绳,把头发都遮得严严实实,像个躲避狗仔的明星一样板着脸往前走。程瞻长腿一迈就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下了天桥,距离程瞻停车的位置还有一小段路,杨爱棠便忍不住抱怨:“怎么停这么远。”
“不是你跟我一起来的吗。”程瞻失笑。
12月31日的傍晚来宣武门吃饭,能找着停车位就很不错了。杨爱棠自知理亏,吐了吐舌头,程瞻却大起胆子,在几乎已无人的街上牵起了他的手。
“做什么啊。”杨爱棠小声说。
“你不是喜欢这样吗?”程瞻却厚脸皮地问。
“我喜欢怎样?”杨爱棠倒抽一口气,回瞪他。
程瞻说:“你跟我约会的话,就什么都不用怕,不必像做贼一样。”
杨爱棠静了一下,回过头去。程瞻说的也是真话,在过去那四年里,他的确从没有避忌过别人的眼光——当然也不会故意招摇。只是,比如说,他们去王府井挑戒指时,程瞻就会大大方方地告诉店员要两只可以成对的男戒,然后捧着他的手来试。
相比之下,杨爱棠反而是畏畏缩缩的那一个。
“……你们北京富二代,不会有圈子什么的吗?”杨爱棠想不通,“你爸妈知道了,不会……”
“不会。”程瞻的眼神一暗,“他们管不着我。——还有,我也不混什么圈子。”后一句竟还带了些委屈。
杨爱棠“哈”地笑了一声,“你人缘不好啊?”
“……”程瞻站住了,手拽着他,声音闷闷地唤,“爱棠。”
“好啦。”杨爱棠脚踢了踢地面上的小坑,另一只手拉扯着帽绳,抬起头笑,“北京这么大,不够你出柜的。”
程瞻舒坦了。他们正站在街角一家24小时便利店的门外,侧边照来明亮的光,令程瞻英俊的眉宇都展开,好像再没有了忧愁的样子。
杨爱棠的手稍微挣了挣,程瞻便放开了他。雪花落在程瞻宽阔的肩上。
他望了一眼便利店,“今晚……”呼出一口气,“今晚,去我家吧,爱棠。”
杨爱棠看他一眼,又低头,很快地笑着回应:“好啊。”
*
程瞻从便利店出来时,杨爱棠已经踱到了便利店旁边三个门面远的马路牙子上,戴紧帽子,双手插兜,在冷风中无聊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头。
程瞻上前握住他的手,他惊了一跳,回头,先四处望了望,才说:“东西呢?”
程瞻忍不住笑,“先回车上。”
到车上坐定了,打开暖气,程瞻才拿出便利店包好的纸袋,里头是各式各样大小不一的小盒子。杨爱棠好奇得眼睛都直了,将它们全部倒出来归拢到自己腿上,一个个凑到眼前细看,还总忍不住打开了瞧。程瞻看得眼皮跳:“你全拆了是什么意思?”
杨爱棠一愣,“我就想瞧瞧里头的包装。”
程瞻说:“也没那么新奇吧,多数是以前用过的,你喜欢的。”
杨爱棠脸上微微一红,别开目光,“以前……以前没仔细观察过,都是直接……”
车内顶灯的柔光落进了他眼眸中的涟漪。他眨了眨眼,那眼睫便拂在程瞻心上。程瞻一手撑着方向盘,身子朝他倾了过去。
杨爱棠心一颤,正要往后缩,程瞻却吻在了他的耳垂,还轻轻地咬了咬。
爱棠腿上的小盒子七零八落掉了一地,他吃惊地“啊”了一声,程瞻便笑,安分回到了座位上,又去帮他捡盒子。
*
停车,上楼,开门。
带人回家,手里还拎着一袋子安全套,暧昧的空气几乎能在这三九天里蒸出汗水。杨爱棠局促地进了门,一边脱鞋一边环视这座公寓房的陈设。
身后,程瞻的胸膛似乎贴上他的脊背。尚且没有任何动作,他却惊得一下子跳进了客厅,远离开那个危险的人。
程瞻倒不急着抓他,只是双手叉腰,觉得有些好笑。他赤着脚走了进来,像是不紧不慢尾随着猎物的豹子。
杨爱棠对程瞻独居的这个房间,其实还挺有兴趣——或者说,他很想要通过巡查这里,来证明自己的一些判断。但是这个房间又实在太简单了:装修是租房公司统一的简洁样式,没有增添任何个性化的物件,好像它的主人完全拒绝被探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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