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情。
俞烬记不太清具体的。
只记得他和哥哥姐姐坐在最后排,受到的撞击冲击比前排少, 但因为挨着油箱, 离着火点近。
依稀记得火烧起来的时候,他身上的安全带扣的太死,根本解不开也跑不掉,情急之下哥哥似乎护了他和姐姐一把。
尽可能让他们免于火烧。
再然后, 就是在这间病房醒来。
坐了不知道多久, 再次回神的时候, 被子已经被泪水打湿了一大块。
俞烬不敢哭, 因为一抽泣,肋骨处就是一阵锥心的疼。
抬头,医生早就离开,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观察着病床边的医疗仪器。
“你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可以出院。”小护士说话的声音柔柔的。
“姐姐,姐姐她在哪儿?”俞烬回过神,突然抓住护士的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发疯似的啜噎道,“俞灵,俞灵是我姐姐的名字。刚才医生说她还活着,在重症监护室,我要去看她。”
“不行,你现在需要好好养伤。”护士慈爱的叹了口气。
“让我去看看她吧,求求你了。”泪水不受控制的往下淌,每次情不自禁的抽泣,肋骨的剧痛会使瘦弱的身躯挛缩。
“我就剩她一个亲人了。让我看看她吧,求求你了。”
“你先别哭呀,你的肋骨是断的,哭起来更难受。这样,我问问医生。可以的话就带你去。”
-
晚些的时候,俞烬又见小护士进来,这次推了张黑色的轮椅。
俞烬看着那张轮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要靠轮椅才能移动。
他被小护士一路推到重症监护楼。
大厅里,烟雾缭绕,二手烟的味道呛得人喘不过气,地上坐着的全是垂头丧气眼如死水的家属,偶尔夹杂着两声低沉的哭泣,很多人干脆卷着凉席就地而眠,唉叹声此起彼伏。
俞烬看着其中一个中年女人,一边放声恸哭一边用头疯狂撞墙,哭完后吸了吸鼻子,又拿起电话,一边讨好的笑着一边给客户推销业务。
进入病房区之前,护士给他套上绿色的无菌服和一次性发帽,才推着他继续前进。
重症监护的病房里就安静多了,再也听不见家属的哀叹,只有各种医疗仪器运作的声音,偶尔有医生的交谈声。
病床前,俞烬目瞪口呆的看着上面躺着的人。
说是人,更像是木乃伊。
全身缠着绷带,溃烂的皮肤流出黄水,混着血液,把雪白的绷带染成褐色。
尤其是脸,缠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只眼睛和一只耳朵。
“姐,姐姐?”俞烬看着眼前的这具“木乃伊”,声音颤抖。
唤完,俞烬将信将疑的看向病床前的名牌。
是俞灵的名字没错。
他记得姐姐是家里长得最漂亮的那个。
小时候经常参演各种电影的电视剧,即便以后学业繁忙不再拍戏,也总有各种制片人导演向她发出邀约。
在滤镜和修图不发达的年代,她的这张脸在人群中可谓一骑绝尘。
现在……
“小烬。”病床上缠满绷带的身躯听见动静,缓缓偏头。
想伸手摸俞烬的脸,挣扎半天,胳膊也没抬起一公分。
是姐姐的声音!
俞烬瞬间顾不得自己身上有伤,朝着病床的方向扑去。
只是腿动不了,一激动,他直接摔下轮椅,半个身子无力的耷拉在地上。
他用手支撑着上半身,勉强把头凑在病床上。
死死抿着唇,压住想哭的冲动。
“你来啦?”声音只剩下气音,但听起来还是温柔的。
俞烬咬牙,尽可能让眼泪无声的落下。
“你终于醒了,看起来……不算太差,腿的问题不用担心,往后会有机会好起来的。”
不管怎么隐忍,落泪的时候哭泣的动作都压不住。
俞烬索性不去管肋骨的剧痛,就这么“呜呜”的小声在姐姐面前哭着。
原本就消瘦到凹陷的眼窝,这么一哭更是多了几分脆弱感。
“我现在没办法帮你擦眼泪,所以别哭了,”似乎是听见俞烬在哭,俞灵低哑的气音有些哽咽,“过几天舅舅和舅妈应该会再来一次,你昏迷的时候他们来过一趟帮忙料理父母的后事和我们的医疗问题,不过签证到期被迫回去了。”
俞灵说到这儿,又像是想起来了什么,用眼神瞥了瞥床头的抽屉。
俞烬抖着手打开抽屉。
里面是个文件袋。
“父母的保险赔偿金已经下来,大哥临走前处理过了,所有赔款大概5天内会到你的账户上。大哥在还清醒的时候留下遗嘱,把名下所有资产给我,包括家里的公司和几处房产。我昨天见到律师,又立过遗嘱把我名下所有的东西转给你……”俞灵交代到这儿,面色痛苦的吸了一口气,“律师的联系方式在文件袋背面。出院后你去找他,他会帮你处理遗产继承手续。”
遗产?
俞烬像是听见什么刺耳的词汇,呜咽的哭泣声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俞灵像是察觉到他想说什么,先一步道,“大面积烧伤,全身溃烂发炎,多处化脓,最关键的是伤到内脏,医生再怎么安慰我我也知道真实情况远没有那么乐观。即便活下来,我的脸……我接受不了。”
“但是你不一样,你还有未来。小烬,别哭了。”
俞烬没说话,只是把脑袋埋在缠满绷带的臂弯里,又不敢贴上去。
哭的直不起腰。
“小烬,我很爱你。大哥也是父母也是,大家都很爱你。”
“嘴上说着爱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儿,你们到底哪里爱我?呜呜……”
“乖。”俞灵又艰难的抬了抬胳膊。
没触碰到俞烬瘦削的脸,只是摸到了冰冷骨感的手背。
她像是摸到了什么心安的东西,又艰难的开口,“让我再看看你的脸和眼睛吧,别一直低着头呀。”
“3号床家属,探视时间到了。”说话间,病房外传来医生严肃的声音。
俞烬抬头看来一眼头顶的病床号。
他急忙回头,“可不可以再多给我一点时——”话没说完,已经有一个身强力壮的男护士跑过来,从地上捞起他把他放回轮椅里。
也不顾俞烬哀哭请求,强行替他整理好无菌服,推出重症监护室。
出了病房区,俞烬才敢放开声音哭。
他蜷缩着身躯,尽量减轻肋骨上一刺一刺的锐痛。
大厅里的人们早就对失声痛哭的家属司空见惯,都各自麻木的做着自己的事情,谁也没多看俞烬一眼。
-
清晨,天色蒙蒙亮,俞烬感觉到一束阳光照在他脸上。
有些刺眼。
小护士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恭喜你,今天可以出院了。”
“出院?”俞烬看了看自己毫无生气的双腿。
“不过还是要定时来做康复训练,康复课程表后续会发给你。对了,你昨天睡得早,你的舅舅派了一个代理监护人来照顾你出院以后的生活,他现在在外面,要不要请他进来?”
“嗯。”俞烬点了点头。
他现在这副样子,确实需要被人照顾。
不一会儿,病床前多了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壮汉。
吨位看上去过于强壮,五官深邃胡子头发都十分茂密。
俞烬好像对他有点印象。
他记得小时候,舅舅一家还没搬迁到国外的时候,他去舅舅家玩,好像见过这个男人。
似乎是个蒙古人,在外做司机保镖赚钱养家。
“叫我阿壮就行。”西装壮汉露出和凶神恶煞五官不符的憨笑,微微低头。
“嗯。”俞烬示意自己听见。
“我待会儿去给你办理出院手续,然后带你回去。你在宠物店寄养的小狗,我昨天已经把它接回去,待会儿你回家就能看见它。”阿壮的汉话有些生硬,一字一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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