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没这么做。虽然他欺负我的时候, 真的很希望他能下一秒就不再活着。但是他的家人和爱他人是无辜的, 如果我真的杀了他,他的家人会很伤心。失去家人这种感觉我深有体会,又怎么可能让无辜之人承受。”
薄浔不解,疑惑道,“那你为什么去松动护栏?”
“因为当时,是我自己想跳下去的。”说这句话的时候,俞烬的语气异常平静,缓缓仰起头,看着浑浊的夜空。
“你……”
“把螺丝拧松后,正踌躇要不要再往前一步的时候,正好轮椅的轮子被卡了一下,紧接着下课铃响了。我就想着,要不然先吃饱再跳吧,死了就吃不到东西了,加上我在学校对面的汉堡店买的还有储值卡,死之前不花完好亏的。于是那天中午就汉堡店买了十个墨西哥鸡肉卷和二十个藤椒大鸡腿,还有五杯咸柠檬雪碧,硬是撑吐了四次才吃完。”
“吃完后,校门也关闭了,我回学校肯定要被老师抓去办公室写反省书,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天台。干脆逃课,漫无目的挪着轮椅在校外的巷子里转悠。结果遇见几个混混找我要钱,还有那个男生和他的小跟班,再然后,就是遇见你……”
俞烬接着道,“遇见你了之后,当天晚上……说来很抱歉,第一次体会到了…某些方面的冲动,梦里全是你的样子,笑容,身材,打架时行云流水的动作,还有…衣服不小心随风而起时,身上的配饰。梦境真的很奇妙,所以醒来以后又觉得,我好像也没有倒霉到非得立刻去死。”
“也就是遇见你的第二天,意外就发生了。当时是午休时间,明明早上我还觉得不必要立刻转生,但是上了半天学后,又觉得,还是跳下去比较轻松,所以就在天台角落里拿着笔和本子,构思着遗书,准备写完就跳下去。结果正写着,那个男生突然也来了天台,我本来以为他是来找我算账的,毕竟昨天你按着他跪在我面前,以他的性子,肯定不会忍气吞声。就一直躲在墙后面,紧张的观察着他。”
“只见他拎着一个满满当当的水桶,往下泼水的时候,身体照着惯性往前倾了一下。按照常理,他的身体会撞在栏杆上,栏杆会护着他让他不掉下去。但是,那根栏杆是我昨天拧松过的。”
“也许是处于对他的恐惧,我不敢上前搭话阻拦。当时心里的善意和恶意相互交织,一面希望,他真的掉下去,我就不会再受欺负了。但更多希望的是,他能悬崖勒马,在不发现我的情况下退出天台,活下去。”
“再然后的事情和唐庆叙述的差不多,警察来了,天台的监控是坏的。虽然我在场,但是那个男生的尸检结果又确实正常。还顺便查到他当时上天台向下泼的水是带着石块儿的,因为当时他刚和一个女生发生肢体冲突,泼带石块的水就是想砸她。遇害未遂的女生当时淋了一头水,就眼睁睁看着他摔死在面前,那个女生的妈妈又正好是记者,知道死者生前对她的孩子动过杀念,势必要把事情闹大,最后学校赔了好多钱才算了结。事情到这儿,学生之间以及贴/吧上传的沸沸扬扬,什么说法都有。学校为了名誉,就把我和我们班参与霸凌的所有人都进行停学。”
薄浔伫立在原地。
俞烬的语气过于平和,仿佛这些伤痛并不是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一样。
说完一长串话之后,俞烬摸了摸口袋。
拿出打火机,在手上反复拨弄着金属盖子,蓝色的火苗点燃又熄灭,轻描淡写的把话题绕了回来,“所以,你的答复是什么?”
“我……”真到要说出口的时候,刚消退下去的紧张感瞬间涌了回来。
薄浔垂头看着俞烬单薄的肩膀。
也许是俞烬坐在轮椅上的缘故,即便穿的很厚,也掩饰不住这副身躯的脆弱干。
“是来拒绝我的吗?”
薄浔没说话。
突然鼓起勇气,把胳膊探过俞烬肩头,缓缓朝着放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伸去。
无声的回答对方的告白。
炽热的手心交叠在冰冷的手背上时,薄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手在隐隐发抖。
正紧张时,倏然,下面那只冰冷细腻的手突然翻过来,猛地握住他的手腕,将他往前拉。
薄浔猝不及防,下巴瞬间抵在了硌人的肩膀上。
挨着温热的颈窝,他能感觉到俞烬身上的气味。
烟草和艾草混合的味道,以及荷尔蒙窜动的气息。
紧接着,那只节骨分明的手,强行挤入他的指缝。
要和他十指相扣。
薄浔下意识并拢五指。
“让我进来。”
薄浔放松手指。
十指相扣的时候,他很清晰的感觉到手指上的骨节和粗粝的薄茧。
掌心意外很大,比蛋清还要滑.嫩几分。
他就这么从后面贴在俞烬的颈侧。
夜风明明呼啸的震耳,他却一点都感觉不到冷。
“小浔,你脸上好烫。”揶揄的声音带着笑意。
薄浔赶忙试图抬头。
脑袋还没离开肩膀,后脑勺传来微微的压感,强迫他抵了回去。
“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
“大雪当天。或者说,是很久以前,对你的感觉就和普通朋友,不太一样。”薄浔感觉到俞烬的余光在看着他。
他咬了咬牙,试图平复过速的心跳,吸了一口冷风,又继续道:
“具体是什么时候我也记不太清,可能是你陪我回老家替我解决琐事的时候,也可能更久以前,替我解决夏训费用的问题,又或者是帮我打领带的时候。”
“也可能单纯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了,人总是会喜欢好看的事物。”说到这儿,薄浔的语气有些慌乱。
说完,沉默片刻,才又一次开口。
“……当意识到开始因为你的一句话,一个笑容,一次蹙眉而感到惴惴不安的时候,我知道,我在劫难逃。”
说完,沉默了不知道多久。
他似乎听见俞烬笑了。
“就只喜欢我的脸?”
“……也不是。”薄浔否认。
“真好。我做梦都不敢想,真的有一天会和你恋爱……”低沉的哑声中,喜悦的笑意根本藏不住。
“其实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做出想要束缚你的假象。”
“可事实上,一直是你在束缚我。”
“如果没有你,我可能早就从天台上纵身而下,又或是不断的酗酒暴食,把健康弄到不堪重负。运气不好,可能还会在精神病院住上几十年才能解脱……谢谢你,给我了一次新生的机会。”
薄浔感觉到扣在他手上的五指又收紧了几分。
生怕他逃跑一样。
“过来,让我抱一抱你好不好?”
离得太近,俞烬一说话,他几乎能看见喉结滚动的幅度。
他像是受到蛊惑,缓缓从轮椅后绕道俞烬身前。
刚想说什么。
突然被狠狠地向前拽了一把。
毫无防备的,跌在俞烬怀里。
体温,气息,混合在冰冷的夜风中,说不清的悸动。
薄浔在怀里小幅度的挣扎了一下。
背后,却被抱的更死。
“让我抱一会儿。”俞烬说着,托了托怀里的人,好让他保持平衡。
“真的,只是抱一会儿。”
薄浔没再挣扎。
只是把头埋低,不肯和眼前人对视。
他感觉到过分炽热的吐息流窜到他的耳边。
想躲,无处可逃。
突然,沙哑的气音贴着耳侧,低声道,“哥哥。”
听到这句“哥哥”,薄浔头皮发麻。
“别,别这么喊。”
“我第一次遇到你的时候,你不是逼着我喊你哥哥的吗?”俞烬还是压着声音,无辜的说道,“不喊哥哥就不让我走,还说只要我喊你一声哥哥,往后就罩着我……原来,指的是倚在我怀里,这样罩着我啊?”
上一篇:布谷布谷
下一篇:破产老男人与缺钱小奶狼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