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上的水一点点蒸发着,两人安静下来,没再开口。等吹风机关闭后,倒是小厨房那边塑料袋摩擦和水流的声音模糊不断,隐隐约约能听见小江和班长边洗切边聊八卦的内容:
“咱们大二那年的代课老师还记得不?个子不高,脾气很好的那个。”
“那个教英语的?结婚时不还给咱们发喜糖了。”
“对,他这学期上到一半就回家了,当时班上很多人都担心是不是出什么意外,结果上周有人遇到他和他丈夫,说是肚子有这——么大,像是快生了,一问才知道不过五个月,怀的双胞胎。”
“那不是挺好?”
“确实,婚姻美满嘛。不像中文系那个系花,多好一姑娘,怎么就碰上个渣男。”
“这事我好像听说过,是那个倒贴还去学长宿舍给人洗衣做饭的?”
“是咯。那男的太恶心了,给他送礼物来者不拒,给足了希望又不付诸行动。系花表白后他不是没拒绝么,第二周就憋不住跟医学院一个女生走近了,据说……”
于楠一路听了下来,像是被内容点醒,他回过神后默默挺直了背,对着却逸洲一字一顿道:“你不要难过。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都有的,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生气,开开心心是最重要的。”
他眼睛清澈见底的,担忧完全不加收敛。却逸洲却泄了气一样,毛巾一甩盖去于楠脑门,顺带在他脸上捏了一把:“你是傻子吗?你不会真以为我因为柏古才吃不下睡不着吧?”
平白被骂一句傻子,于楠视线一花,稀里糊涂地反问:“难道不是吗?你说过你喜欢他了。”
还真担心这啊?!却逸洲气地翻了个白眼,“那是我之前眼瞎。而且我说的是有一点喜欢!什么叫‘一点?!就是一丢丢、很少、可以忽略不计!你千万别自己脑补给我加戏。”他去于楠对面坐下,随手挑了袋薯片拆开,也不顾嘴边隐隐刺痛的燎泡,吃得嘎吱嘎吱响,“我现在最后悔的、最难过的就是当时以为他真是个不错的人,想撮合你俩认识。我操,这简直是我这辈子干过最无语的事。”
他气的根本不是于楠,而是气他自己。他想这都第二次了,上回于楠就因为他受了伤,这才过去几天?一点小伤至于住院?他还一直被蒙在鼓里,根本不知道具体情况如何、危不危急,怎么可能是一句轻飘飘的“没事了”就能带过的?
于楠:“我——”
“你别说话!让我说完。”却逸洲愤然打断。
“你知道你瞒着我的行为有多可恶吗?我知道你很在乎我的心情所以不打算告诉我,可是你都没考虑过我是怎么想的。过去快十天了,我小叔都早来看过你……就好像在你心里我很关键,但是你根本不知道你同样被我摆在了很重要的位置上,我真的、真的,希望能有什么事你第一时间和我商量,有什么苦恼也第一时间和我吐槽,所以你能明白我到底难过在哪吗?”
于楠错愕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是一副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的模样。或许是却逸洲说得太多、太快,让他在没分析完消化完其中内容之前,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你别老是想着为了我好。楠宝,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却逸洲委屈一句又立马变了攻势,横眉竖眼一通输出:“我跟你讲,我恨不得立马改专业去投个狱医职位,就算做几十年实习生我都乐意!我就天天折磨他,踹翻他饭盆,让他去没日没夜地扫厕所!他之前和我说他哥的事时我还心疼他,觉得他受打压好可怜,我是脑子被驴踢了吧?我恨不得立马以120迈车速冲到佛像下忏悔!我的偏见是因为我的无知,我被小人言论蒙骗了心,他这种无能的垃圾人才是社会败类!一想到之前恋爱脑上头了就好想穿回去一刀捅死自己,为了那种垃圾伤春悲秋,浪费我不知多少宝贵的追番时间!!”
这些话估计在心里憋了好久,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找到了发泄口就全一吐为快。小江他们不认识柏古,自然无法听他诉说,于楠叹了口气,心被说得又酸又软,忍不住伸手抱了抱对方,低声道:“我们当然是最好的朋友呀。”
两个年岁相仿的少年慢慢靠在一起,几乎是脑袋埋到他肩上的一瞬间,却逸洲就哽了嗓子,边将他抱得更紧,边不忘嘴上骂:“他怎么能这样对你,他怎么敢的啊……所有歧视Omega的Alpha都是大傻逼,祝他们一辈子早泄、阳痿,走路平地摔,出门踩狗屎……”
他声音越说越小,像是力气用完了。厨房那边,两个许久没动静的人偷偷冒出了头,小江手里端着盘子,里面苹果块被切成小兔子的形状,他听得热血沸腾,想上前加入骂战,又被班长一把捂住嘴拎了回去。
整个病房只有却逸洲吸鼻子的声音闷闷响起,片刻后他冷静下来,突然想到什么,别别扭扭地松了手,心虚地嘿嘿道:“楠宝,我刚刚拿薯片后还没洗手。”
于楠低头一看,身上果然有几个油乎乎的指印,黄不溜秋盖在浅色的衬衫上,像花纹一样显眼。这本该是件令人不太舒适的事,但不知怎么他脸上倏地一松,没忍住颤着肩,安安静静,却笑弯了眼。却逸洲抽了湿巾擦干净手,又忙着给他擦衣服,没想那油渍是顽固分子,沾了湿后被晕得越来越大。眼看无法拯救,他也跟着傻乐不停,“对不起嘛,我下午给你去挑衣服,送你新的!”
“不用,一会儿脱下来洗洗就行。”于楠生活琐事很有经验,赶紧把好友按回椅子上。从昨晚到现在——甚至更早的,那团一直堵在他胸口的棉花一下被清理了干净,他重重地吸了口气,酝酿几秒,盯着却逸洲眼睛认认真真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没告诉你是我的不对,下次出什么事我都会和你说的……让你多担心了。”
却逸洲满意了,爽快道:“你得记得你说的话!拉钩!”
于楠便和他拉钩、盖戳,配合做着幼儿园小孩才干的事。
见问题被解决,班长这才适时和小江走了回来。拼盘被放到桌子中央,水果混杂的清甜让人心情大好。却逸洲比刚来时轻快多了,又恢复到往日那种没心没肺乐乐呵呵的样子。他拿牙签插了两只兔子,一块塞进于楠手里,一块自己囫囵吃了,“你们刚才在后边儿说什么悄悄话呢?那个中文系的后来怎么样了?”
“还在受人开导呢。前两天渣男在宿舍楼下给她送了一束花,还挺贵的蓝色妖姬。她当时是接了,大家以为她会选择原谅,私下为她不值了好久,但第二天就有人在楼下垃圾桶里原封不动看见了那些花。”班长讲起这段,笑眯眯的,“至于渣男……三心二意的人总不会有好下场。”
“啊!我想起来一个人!你们记不记得隔壁班那个头发剃了板寸的Omega?就稍微有点胖胖的那个。倒不是说和班长讲的事有什么关联,我就单纯觉得好笑。”小江一下来了劲,他看向于楠,眼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楠宝应该记得他吧,你俩在计算机课上坐前后桌,他当时还问你老师布置了什么作业。”
于楠回想了一下,是有这回事,但具体叫什么名字不知道。
小江继续往下讲:“三班体委和他不知怎么老是能碰上面,次数多了就会打招呼,一次上完体育课体委去小卖部买水,正好看见那个板寸头了,就顺带给他买了饮料,当做交了个朋友玩在一起。后来体委总跟他勾肩搭背的,一开始小板寸不让搭,搭多了也慢慢不计较了,体委之前还和我吐槽觉得对方没把他当兄弟挺不开心。
“简直乐死我了,你们都知道Beta闻不到特殊气味,那个小板寸又不爱打扮,前天体委下楼梯的时候看见对方扒在栏杆上看楼下,就很用力一巴掌拍人家屁股上打招呼。哈哈哈哈,等等,我缓缓哈哈……咳,小板寸一脸不可思议地看他,旁边的人也齐刷刷地盯着体委看,那时候体委才知道人家是Omega,哈哈哈哈……还有还有——”
他话太多,又格外喜欢凑热闹,讲起故事一个接一个停不下来。班长一脸嫌弃地听他讲,吐槽说怎么什么陈年旧事都还要翻出来鞭尸,却偶尔不受控地添油加醋几句。于楠还没跟人坐下来聊这么久过,像是开了个茶话会,听得挺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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