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他叹息着说:“你赢了,阿季。”
“我不会再干涉了。等你好了,就去利臻上班,好不好?”
粗粝的嗓音就像被砂纸打磨过。
殷胜天从外面回来,看到邵云重低垂着头,双肩颤抖,好像是哭了。
那个暴躁的、声色俱厉的人,好像脱掉一层壳,取而代之的,袒露出来的是一个脆弱又偏执的灵魂。
她没有立刻进去。
这时管家也过来了,她摇了摇头,两人都默默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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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镇痛剂
裴雪意从手术室里出来就一直昏迷,他躺在那里,整个人几乎要与雪白的被褥融为一体。
殷胜天看见他死气沉沉的样子就想流眼泪,天知道她自从二十岁以后,已经多少年没掉过一滴泪了。
她没办法形容,当她看到裴雪意躺在浴缸里的那一幕,内心里的震撼和心痛。
他穿着单薄的白色丝质睡衣,整个人淹没在血水里。他闭着眼睛的样子安静柔美,宛若酣睡,就像陷入一场醉人的甜梦,甚至比他酣然入睡时还要动人。
殷胜天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苍白成那样,就像是雪做的,他就快要融化在那一团血色中。
在她的记忆中,他总是冷冷的,说话带刺,总不给人留面子,说得难听点就是尖酸刻薄。
邵云重身边的人都说他难搞、刁钻、顶难伺候。
但她知道,那都不是真正的他。
她依然十分清楚地记得,大概是四年前,她刚来到邵云重身边工作的时候。
那时候她大学刚毕业,想读研,但父母不同意,以死相逼让她回小镇当个老师,以后再找个小镇青年结婚,既能相夫教子,又能照顾父母颐养天年,从此安稳度过下半生。
她不愿意过那样的好日子,从学校搬出来的时候身上就揣着两千块钱,交了这个月的房租,就连下个月的房租都拿不出。
看到那则招聘信息时,她是带着拼一把的决心出发的。给富豪家的高中生做助理,能陪着少爷们出国,还有高薪可以拿,这简直就像天上掉馅饼。她想,只要工作一年,生活费和学费都有了,她就可以去考研了。
她还记得第一次进入那栋豪宅的情景,在进入那个豪宅前,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到一栋写字楼面试,这场面试筛掉几乎一半的人。她也是在那场面试的等候区,听其他人讨论,才知道这些跟她一同来应聘的人,竟然很多都有海外留学背景,说一口流利又标准的英文。
于是,殷胜天从进入豪宅的那一刻就是自卑的。因为她身上穿着网购买来的廉价且不合身的黑色正装,也没有一双合适的高跟鞋,不如别人光鲜亮丽,她英语成绩真的很好,但面试时口语一塌糊涂,发音蹩脚又搞笑,甚至,就连她的普通话都带着口音。
庄园别墅里的面试结束后,老管家引着他们去花园附近的露天休闲区等候,在那里享用咖啡和甜品。
殷胜天从面试结束就耷拉着双肩,她觉得她完蛋了,没戏了,心里又在为自己购置今天这身行头心痛。就在这时,父母的电话打来,那些令人窒息的催促她回家工作、相亲的话让她的情绪一下子爆发。
她拿着手机躲进花园,压抑着声音跟父母吵架,跟爸爸说“不想回去”“不想相亲”“不想结婚”,说着说着几乎就要崩溃了。
殷胜天就是在这时第一次见到裴雪意的。
他从玫瑰花丛里站起来,看了她一眼。
殷胜天这时候才知道,原来这花园里还有人,那她刚才那些话岂不是全被人听见了…
她几乎是惊慌失措的离开了,连一句“打扰了”都忘记说。
殷胜天后来莫名其妙就被录用了,同一批录用的还有另外两个人,全都是海归,但是三个月试用期后,只有她抗住邵云重的摧残留下来了。
她至今都怀疑,那天是不是裴雪意听到她的电话,目睹她的崩溃,出于同情让邵云重给了她一个试用的机会?
就如同,她至今都难以忘记,那天下午离开庄园别墅时,她路过玫瑰园,看到那个少年坐在圈椅里,面对着一丛玫瑰,那么孤寂的模样。
为邵云重工作的这几年,她的变化翻天覆地。她见识了很多东西,学习了很多知识,包括那些在课本上学不到的。在英国陪读的时候,她还读了个硕士。
以前,因为180的身高,大骨架的身材,她总是自卑的。一个女孩子,却有180的身高,让她在大学校园里也引人注目,所以她总弯着腰、驼着背、低着头。
裴雪意第二次见她,就问她:“你怎么总是低着头?”
后来,她终于把头抬起来了。
她开始健身,管理自己的体态,她变的自信,开始改变自己的形象。
当她慢慢的有了精英白领的样子,兴高采烈地给他看自己新做的指甲,问他好不好看?
他看了一眼,便说:“不好看,女人不要武装外表,要武装头脑。我看你现在就没怎么有头脑。”
这家伙说话真的很刻薄啊。
但他有时候又很会说话。
其实殷胜天原本不叫殷胜天,她叫殷胜男,她有个姐姐叫亚男,这是她爸爸连生两个女儿、一辈子没有儿子的遗憾。
她不喜欢这个名字,成年后一直想改掉,后来终于下定决定去改,就去找看八字的起名字。
裴雪意知道后笑话她迷信,调侃道:“男人没什么了不起的,所以胜男没意思,你不如叫胜天,人定胜天。”
她当时被一句“人定胜天”唬住了,就改了这个威武雄壮的名字,后来越来越喜欢。
殷胜天站在病床前,俯身捏了捏裴雪意苍白的脸,“我想做这个动作很久了,你现在没办法吧?你这个大傻子。”
其实,当年就是他太心软了吧,知道她被父母逼着做不喜欢的事,所以想要给她一个机会。
他当时,一定是想到自己了吧。
裴雪意昏迷了三天,在一个夜晚醒来。
他应该是疼醒的,意识并不十分清晰,昏昏沉沉地在病床上喊疼,声音虚弱的就像小猫一样。
肌腱断裂当然是很痛的,如果不是他一直昏迷着,再加上医生用了止痛泵,手术后清醒的每一天都会是煎熬。
第三天止痛泵里的药物用完了,医生撤了止痛泵。人的痛觉在夜晚时格外敏感,今晚是第一个没有止痛药的夜晚,他当然会觉得痛,呼痛是本能反应。
邵云重站在病床前冷笑,“你也知道疼?”
他俯身贴在床边,恶狠狠地说,“你活该,知道吗?疼你也给我忍着!你那么有本事,你怎么没死成啊?真有本事你一刀先捅死我,再捅死你自己!”
“邵云重,你神经病啊!”殷胜天拽着他肩膀,使劲把他往后拖,“我求求你了,你别发疯了行不行!”
他这样子太可怕了,殷胜天担心,他一个激动,会把裴雪意从病床上拎起来。
她就不明白了,裴雪意没醒的时候,邵云重整天阴云密布,不吃不喝的,跟条狗似的守在病床前。现在好不容易人要醒了,他又死鸭子嘴硬。
裴雪意住的病房里有陪护休息室,有24小时的n对1医护守候。他一醒来,医护人员就过来了,查看各项体征。
裴雪意蹙着眉心喊疼,眼角有水光,大概是眼泪。他那么脆弱娇贵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这个人当时是怎么下狠手切断自己十几根肌腱的。
医生看了只觉得太可怜了。
按理说病人失血太多,又刚做完一场五六个小时的大手术,脸色是最难看的。可是这个年轻人,是苍白憔悴也掩不住的秀丽容貌。这份病弱,反而更让他惹人怜爱。
医生给裴雪意用了镇痛剂。
镇痛剂通过静脉注射,很快就起了药效。医护人员看着裴雪意安稳下来,就回陪护休息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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