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祺靠墙缩在一处房檐下,愣神看着从脚下流过的泥水;不知冲过了什么东西,上面飘着一层镭射色彩的油光。
贺祺愣了半晌,忽然抬起手背,用力来回蹭自己的嘴唇,像是要把上面一层皮都蹭掉一样。
贺祺一直低着脑袋,雨声太大,甚至没发现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人。
“没带伞吗?”是蒋洛盟的声音。
贺祺的身子不自禁地颤了一下,把手放下去,僵着脖子缓缓抬头。
蒋洛盟站在雨里,校服几乎湿透了,衣料笨重地粘在皮肤上。
蒋洛盟走到贺祺身边,跟贺祺肩膀贴着肩膀站着,在同一片窄小屋檐下避雨。
贺祺的心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你……怎么找过来的?”
蒋洛盟长呼了口气,沉声说:“我一直在那儿等着,想等你处理完事情后出来,但只见到黄靖黄裕他们。再后来就下雨了,雨太大,我实在等不下去,就摸索进来找你。”
贺祺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蒋洛盟没听到之前的事。
是天色越来越暗,天空迅速从灰色变为墨蓝色;可雨却没有丝毫小下来的迹象。
蒋洛盟沉默了一会儿,转头问贺祺:“你没带伞吗?”
贺祺摇摇头:“没有。”
其实贺祺带了伞的。但如果不是因为躲雨的话,他想不出如何解释自己为什么没出去。
蒋洛盟又问:“那你不用抓紧时间过关回家吗?”
贺祺看着愈演愈烈的雨,想了想,说:“等等再回。”
对面那几个垃圾桶也被淋湿了,酸臭刺鼻的味道被冲刷进了水里,一路流到贺祺和蒋洛盟的脚边。
“贺祺,”蒋洛盟侧过身,看着贺祺的眼睛:“你别骗我了。那天的事情,我其实全部都看到了。”
贺祺心口一紧,睁着眼睛愣住了:“什……你说什么事情?”
蒋洛盟咬咬牙:“就是你在活动教室吐了的那天。我从医务室回来之后,想去卫生间找拖把拖地,一推门进去就看到黄靖他们了……你之前撞到他们在看A--V,所以他们这几天就来威胁你,不准你说出去,没错吧?”
贺祺怔了一秒,有些莫名地,忍不住就这样看着蒋洛盟“扑哧”笑了。
贺祺有时候会有这种念头:干脆就让蒋洛盟知道这一切吧。
知道他喜欢男人,知道他喜欢他,知道他会做关于他的春梦,知道他每天喷Cool Water来学校的真实意图,知道他每次望向他的眼神都不单纯……
蒋洛盟对他发火也好,骂他变态也好,甚至绝交也行!起码这件事总算能结束了。总好过现在自己卡在半中间,总想着或许有更好的办法,或许有完满的结局;即便概率小得可怜,也还是舍不得真的放弃,用这种艰难又徒劳的负隅顽抗折磨自己。
可蒋洛盟没猜中。
贺祺有点失落,也有些窝囊地感到庆幸。
贺祺笑着摇头,故作轻松地撞了一下蒋洛盟的肩膀:“想什么呢!根本不是这样。”
“不是?”蒋洛盟有点急了:“贺祺,为什么你到现在都不肯跟我说实话?我说了我是亲眼看到的,都这样了你还要骗我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信任我一次呢!”
贺祺心口酸苦得要命,心道如果真这么简单就好了。
但贺祺还是尽量笑得很轻松,好像真的只是发生了很小的事,随随便便就能解决:
“我信任你,真的。但真的不是。”
不过蒋洛盟并不相信这个回答,贺祺看得出来。
蒋洛盟神色凝重,定定望着贺祺的眼睛,沉默着等他敞开心扉,说出真相来,却也只等到贺祺的沉默。
贺祺默默垂着头,他觉得,或许蒋洛盟也是关心他的;在乎他,担心他,想要帮助他,喜欢他——只是站在朋友的身份里。
贺祺觉得很幸福,可却也是一种苦涩的、绝望的幸福。
贺祺也想给蒋洛盟朋友身份的喜欢。干干净净,坦坦荡荡。但他做不到了。
无法对你诚恳,对不起。
贺祺有些艰难地站直了,不再靠着墙:“我要走了。”
蒋洛盟的眼睛眨了眨,眸中细小的观点闪了闪:“但雨还没停。”
贺祺卸下双肩包的一边,把包抱在怀里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把折叠伞,塞进蒋洛盟手里:“拿着吧,别淋感冒了。”
蒋洛盟疑惑:“你带伞了啊?”
贺祺点头:“嗯,刚想起来,好像是带了。
“蒋洛盟,我们回去吧。”
蒋洛盟那时已经比贺祺高一些了,于是路上就由他来撑伞。
贺祺的伞并不大,伞骨也松松的,在大雨中罩住两个人显得非常勉强。暮色昏暗,巷子里没有多少灯;两人深一脚浅一脚,避着水坑,走得极慢。
蒋洛盟或许是太客气,或许太担心;伞朝贺祺斜着大半,自己半个身子都在雨里。做着像是热恋期才会做的事情,却还是以朋友的身份。
贺祺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脸上分明还带着微笑,可鼻子却酸得像是要哭出来。
但贺祺还是抬起头,对蒋洛盟笑:
“我得快点了。伞你拿着吧,明天给我就行。”
说完,贺祺迈开步子,顶着风雨,朝来时的方向快步跑了。
蒋洛盟一愣,想要追上去;可才跑了几步,雨伞便蹭到了一旁的墙壁,发出一声刺耳的剐蹭声。
再抬头去看时,贺祺已经跑了很远。贺祺丝毫不忌惮落下的雨滴,背上的书包上下摆荡,脚下水花飞溅;像拼命想要逃出生天的困兽,浑身泛出火一般跳动的、横冲直撞的生命力。
蒋洛盟似乎忽然明白了,至少在这个时候,他不是那个有资格帮贺祺解开束缚的人。
楼顶天台阳光明媚,蒋洛盟却觉得周身湿冷。和十年前的那天晚上一模一样。
天台的铁门“咯吱”一声,打开了又缓缓合上,贺祺的背影就从那里消失了。
十年前那晚的画面犹在眼前,那场倾盆大雨中,贺祺也是这样头也不回就离开。
而此时的蒋洛盟也和十年前一样。他站在原地,定定看着那个背影越来越远,彻底消失于视野;却仍无法向前迈出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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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的苦是这样的,抱抱我们小贺宝宝
第49章 (九)我们如何长大
人成长的过程,是前进的过程,也是退缩的过程。
勇气这种东西是有年龄限制的,就像亮芭比粉色,得衬着一张年轻漂亮的脸才好看。勇气在18岁时是勇气,是热烈;在28岁时就是没脑子,愣头青。
一个副总监的时间成本是很高昂的;贺祺没空像18岁时那样,因为感情问题整天胡思乱想;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够他焦头烂额了。
虽然贺祺早有料想,但不知道事情会发生得如此突然。
Mena的货单都已经确定好,发给各家工厂了;之后的工作是跟单员的事,营销部的人相对就闲下来。最近贺祺一直盯着关雨欣新项目的事,才刚对Mena减少关注,不想转眼就出了事。
和蒋洛盟去过天台之后,贺祺这两天都不怎么在办公室里,大部分时间都在营销部的公共办公区。碰巧三组里方芸如休了年假,贺祺遇到比较简单的临时工作,就直接在她电脑上操作了。
贺祺原来的经理办公室目前是梁辉在用。梁辉见贺祺每天“巡视”,他便把办公室的百叶窗全部打开,每天特意提前半小时到,推后半小时走。
这天,贺祺照例来三组这边商量项目;闲聊之际,忍不住问起梁辉的事:“哎,我之前没注意过,梁辉上班一直这么准时吗?”
关雨欣清清嗓子,压低了声音说:“才不是。也就这几天忽然这样。我之前还跟Sandy姐说来着,感觉他就是故意给领导看的……”
Sandy赶忙纠正:“哎哎哎我可没这么说哈!我对他的事儿没看法,不了解,no comment。”
Sandy和梁辉之前也有竞争关系,她自然不好对梁辉的行为做评价,尤其是不太正面的评价。但关雨欣毕竟是新人,说话的时候还考虑不到这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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