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岛笑了,在自己嘴巴上拍一下算作惩罚,“叫医生来给你换药吧,我陪你。”
比起白天的绝望崩溃和歇斯底里,他现在平静得就像一片死湖。
起床、穿衣服、上厕所、后面又坐在沙发上让霍深面对面靠在他肩窝里换药。
他做这些时很安静,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好像白天那场崩坏没有发生,霍深把安定拿给他时,他都没问那是什么接过去就吃了。
霍深也没有和他聊什么,他们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一切痛苦的话题。
换完药沈月岛说想泡个热水澡,霍深就带他去浴室放水,放满了也没有要走的意思,让他把手抬起来要给他脱衣服。
沈月岛心里酸得很难受,说了醒过来后的第一个长句:“深哥,别这么紧张,我是精神失常了,不是不能自理。”
霍深的手定在半空,眯起眼来,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你非要这样说自己?”
沈月岛也很无奈:“我错了,别生气。”
氤氲的水汽在卧室散开,湿漉漉地黏在衣服上,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橙花精油味。
霍深给他脱了外套和衬衫,手伸到腰带时沈月岛轻轻攥住他手腕:“我自己可以,真的,不会把脸闷浴缸里把自己憋死的。”
霍深没说他真怕沈月岛这么干,只抬手搂住他,胳膊环过肩膀拍着后背,放软了的嗓音带着点哄的意思:“我想给你洗。”
沈月岛也抬手搂了他一下,额头贴着他结实的手臂:“好,那就洗。”
衣服脱光到最后一件,沈月岛一丝不挂地站在他面前,没有一点尴尬或者不好意思。
没必要。
他已经在霍深面前剖开自己太多次,崩溃、失控过太多次。
最难堪破碎的灵魂都已经撕开给人看了,再计较外面这层皮囊实在没意思。
霍深往浴缸里滴了舒缓精油,丢了颗浴球,最后又扔进去两只哄孩子的小黄鸭。
沈月岛坐进水里把那两只鸭子拨来拨去,笑道:“等你有孩子了一定会把他惯坏。”
“我不会有孩子。”霍深坐在浴缸沿上帮他按摩,回了句。
“不喜欢?”
“精力有限,养不了太多。”
“拜托,霍会长,我说的是正经孩子,不是你那些小puppy。”
“我说的也是正经孩子,沈少爷思维这么发散,你养过?”
沈月岛不回他,只是笑:“会长呢?”
霍深捏着他的手臂,掌心粗粝的茧慢慢揉到他手指尖:“养了一个,但他不太听话。”
沈月岛垂下头,神色很哀伤,指尖在他掌心刮了一下:“嗯,他太能让人操心了。”
洗完澡时天色暗了下来。
霍深帮他吹干头发,解下手腕上的发绳简单扎了一下,要带他下楼吃晚饭。
“哎,别下去了。”沈月岛拦住他,“我给你做菜吧,我有一个菜做的特别好。”
霍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菜,红酒小羊排,以前在草原上时他就经常做给自己吃。
“牛肉羊肉更喜欢哪个?”
“羊肉。”
“正好,我就会做这个。”
沈月岛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两根白色的带子在后腰上挽成个蝴蝶结。
他夹着羊排放在碳炉上炙烤,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白色烟雾从他肩膀上蒸腾起来,混着浓郁的肉香和淡淡的酒味。
霍深在沙发上安静地看着他,觉得这一幕不真实得就像一场梦,他做过无数次的梦。
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个很久没用的相机,给沈月岛拍了一张背影照。
快门声响起,沈月岛回过头来,皱着鼻子问:“做饭有什么好拍的?”
“我想留个念想。”
沈月岛一怔,落寞地垂下眼,“留吧。”
于是霍深又拍了许多张,没特意讲究构图和色彩,但在爱人的镜头里,再单调的画面都是美的、灵动的,带着珍惜和留恋。
拍完后他翻了翻,删掉几张重复的,放下相机走到沈月岛身后,伸手圈住他的腰。
沈月岛向后仰了下头,脸颊贴了贴他的脖颈,“怎么了?”
霍深淡淡地笑了下,闷在他脖颈里说:“这感觉好像我们结婚了。”
他的小伽伽心血来潮想要做饭,他就在一旁给他拍照,拍完被抓来做试吃员,寻常夫妻每天都会做的事,是他梦里才敢想的奢望。
沈月岛指尖轻颤,好像被烫到,不知道说什么,就切了块羊排喂他嘴里。
还是以前的味道,霍深想。
晚饭没在楼里吃。
羊排一煎好就被霍深放进了保温桶,他给沈月岛穿上厚外套,又拿了两条毯子,两个灯,提着保温桶牵着他的手往外走。
沈月岛没问他要去哪儿,只伸手去帮他拿东西,却被他塞了个空的玻璃酒瓶。
“干嘛?”
“摘花。”
大晚上的能去哪儿摘花呢?
沈月岛没问,漫无目的地跟着他走。
夜色很暗了,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窄长。
霍深带着他走出小楼,走出岗亭,走下两小段盘山公路,来到红枫林的边缘。
沈月岛停在这里,抬头往树林和天空上看。
红枫成群而立,随风飘扬,天上暗色的云慢悠悠地滑过头顶,夜晚很静,只有风吹树动的声音,自由和无畏在每一棵树之间流淌。
他驻足凝视,闭眼听风,感觉到微弱的解脱,眼泪没有丝毫准备就滑了下来。
“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开心就和我说,我不想你在我面前都要伪装。”
霍深说完这句话,拧开煤油灯,带着他走进树林,如同走进一场静谧的梦。
第37章 今夜安眠
树林里藏着几窝萤火虫,不小心踩进它们的家里时会惊起一团梦幻的光点。
许许多多认不出来的花,依偎在枫树的根部,沈月岛就像一个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新手精灵,很认真地对比哪朵花更好看。
他摘花时心里很平静,脑袋放空,什么都没想,看到好看的花就摘下来放进瓶子里。
霍深跟在他身边,不声也不响,只在他蹲下来看花时递上煤油灯。
等他玩够时瓶子也装满了,蓝色的厚底玻璃瓶,瓶口开着盛放的一簇花。
“好看吗?”沈月岛问。
霍深点头:“你喜欢就好看。”
两人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煤油灯晃晃悠悠地嘎吱响,最后停在一座小房子前。
沈月岛看一眼房子,又回头看一眼蓝山,确定这就是白天骑马时他随手指的那间。
很小的一个小木屋,厚重的木头门,两扇窗,昏黄的灯光从窗子里漏出来,屋前还用篱笆围了个弧形的小院儿,篱笆上也长满了花,院子里摆着桌椅板凳。
沈月岛上午说喜欢,霍深晚上就帮他收拾了出来,房子虽简陋但布置得很用心。
“我随口一说的事你都放在心上。”
“这并不难。”
霍深在他后背轻轻推了一下:“进去吧。”
沈月岛抬脚走进小屋,屋子里面和外面一样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
一张不大不小的床就占据了半个房间,床在靠窗的位置,上面铺着他们的枕头被子,窗上还挂着蕾丝花的窗帘。
如果在这里睡觉早晨一睁眼就能看到窗外的风景,或许还会碰到好奇来巡视的小鸟。赶上下雨天玻璃窗上滑过一道道雨幕,温暖的小房间就会变成一个特别好睡的巢。
“今晚睡这里?”
沈月岛兴奋得尾音都扬了起来。
“行吗?”
“太行了,睡一辈子都行。”他一个虎扑扑到床上,抱着霍深的枕头大吸几口。
恍惚间有种愿望成真的满足感,心脏却酸涩得抽抽起来,他猜,这或许是他曾经想要但现在已经忘记了的心愿。
霍深的手落在他头上,就像在揉自己养的猫,“吃饭吧,该饿坏了。”
院里开阔一些,还能吹风,他们把那瓶花放到桌上,和煤油灯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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