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年美卿跟着能省林冬不少嘴皮子,监控调起来无比丝滑,餐厅负责人甚至都没提要手续的事儿。唐喆学则被发去排查餐厅周边,监控里要再找不到,唯一的办法就是靠腿了。
室外区域有二十个摄像头,其中十个在停车场。高端场所,来者非富即贵,开的车也价值不菲,刮了蹭了总得追到始作俑者。林冬让保安帮忙调取停车场之外十个摄头拍到的画面,从六点开始逐一捋过,发现监控死角还不少。而且绿植密布,动不动画面全绿,别说拍到殷霞,连工作人员出了镜头都不好找下一个在哪出现。
对此情况,负责人面带为难地解释道:“我们在海边,这个整体氛围又比较浪漫,有些情侣呢,情到浓时难免做些浪漫的事情,以前摄头是全覆盖,后面被投诉了几次,不得已拆了一部分摄头,免得拍到人家的隐私。”
和年美卿对视一眼,林冬默默运了口气。正纠结着,罗家楠的电话打了过来:“林队,追着车牌号了,D7886Z,车主我也联系上了,确实载过殷霞,大概六点一刻到的孟家港,转悠好几圈没找着那红色灯塔,他就给殷霞放路边了。”
林冬想着夸他一嘴效率高,出口却是:“具体放哪了?”
“他说就在那一片,哦对,路边有个拍婚纱照的店。”
婚纱照的店?林冬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来时的沿途景观,想不起路过过拍婚纱的店。转头问餐厅负责人,对方想了想,朝西边一指:“往前大概两公里,有个旅拍婚纱店,好多结婚的在那拍沙滩照。”
林冬立刻交代罗家楠:“灯塔原址往西两公里,调监控,找!”
“我已经在去孟家港的路上了,监控啊您让情报的调,对了,待会给我发一坐标,咱到那碰头。”
也好,人多力量大。林冬挂断电话向年美卿汇报情况,然后又给唐喆学打,叫回来开车。等到了黑车司机所说的婚纱店,林冬下车一看,当即明白殷霞为何会选在这里下车了——婚纱店旁边的小路,就是当年通往灯塔的路。这条路他曾经陪着母亲走了十多次,只是以前还没有这些临街店面,而是一栋栋给外来打工者居住的违建。
不一会,罗家楠带着彭宁和欧健也到了。六个人商量了一番,分三组,先把这片区域扫一遍。本来罗家楠不想让年美卿跟着扫街,人家是领导,又穿着带跟的鞋,这眼瞅着开始掉雨点了,别回头走那些崎岖湿滑的小路再崴了脚。但年美卿坚持,他劝不动,只能:“老三!年局交给你了啊,去!上车上拿把伞去!”
欧健正低头给岳林发消息,闻听此言顿时头皮一紧——啊?我跟领导一组?我我我我……我紧张啊我!
“不用拿伞,这点雨不碍的。”
年美卿说着便朝前走去,走了一段没见欧健跟上来,转头问:“小欧?”
“来了来了!”
欧健紧赶了几步,边走边回头丢给自家大师兄一记埋怨的眼神。罗家楠见状咧嘴一笑,小声念叨着:“给我们老三个机会在领导那刷刷脸,别特么一天到晚搁重案这一亩三分地转悠了,有机会走赶紧滚蛋。”
“楠哥,这还当着小彭的面呢,偏心眼别偏的太明显。”
听到唐喆学善意的提醒,罗家楠转头问徒弟:“你想走么?”
“不想,一点儿也不想。”彭宁立刻表衷心,“楠哥在哪,我在哪。”
“那走,咱俩去右边那岔路。” 这马屁拍的,罗家楠倍感舒心,结果刚一迈腿,啪的,一大虫子照脸拍了过来,惊得他猛一挥手:“哎呦我艹!这什么玩意!”
林冬看向被罗家楠一巴掌扇飞的虫子,淡定道:“海蟑螂,这儿离防波堤不远,越往里走海蟑螂越多。”
“海蟑螂还会飞啊?”
彭宁立马将防风外套的拉锁拉到头。海蟑螂喜潮,在礁石、入海栈道、跨海大桥桥墩和防波堤上常见,尤其是阴雨天,爬得密密麻麻,看着鸡皮疙瘩唰唰起。这玩意对人没有威胁,但钻衣服里忒膈应人。
唐喆学仰脸看向天空,有白鹭低空掠过:“不会,可能是从哪爬过来,或者从鸟嘴里掉下来的。”
“妈的晦气。”罗家楠嫌弃撇嘴,一把推上徒弟的后背,“别嘚瑟了,赶紧走。”
说话的工夫,走在前面的年美卿和欧健已经拐进了右侧的岔路。罗家楠计划带彭宁走左侧那条,把中间的直道留给唐喆学和林冬。直走下去就到海边了,防波堤绵延十数公里,估计海蟑螂得以亿计。
顾不上吐槽罗家楠的“鸡贼”,唐喆学跟在林冬后面,钻行于狭窄的街巷之中。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屋檐上汇聚的积水随风滴落,不多时,林冬的眼镜镜片上挂满了细小的水珠。见他频繁摘眼镜擦拭,唐喆学问:“用不用我回车上拿把伞?”
林冬的近视度数不深,无所谓道:“不用,我看的清路。”
“那……冷不冷?”
“不冷。”
路过一卖早餐的,唐喆学闻着空气中飘散的煮玉米味道,关心道:“饿不饿?你没吃早饭。”
“找不着殷霞,我什么也吃不下。”林冬再次摘下眼镜,撩起衣角边擦边叮嘱唐喆学:“别光看我,你眼神好,看着点周围,也许她就在哪家店里躲雨。”
这一片算旅游景点,过去的违建并未被拆除,靠里的那些变成了民宿,临街则多是卖小吃、文创、服装之类的小店,一家挨一家。眼下还不到十点,开张营业的店铺不多。但凡开门的,唐喆学是一眼也不会少瞄,有老板店员在里面的,也会拿着殷霞的照片去问一嘴。
过了几分钟,欧健打来电话,说一家鱼丸店的老板早晨开门时见过殷霞。老板表示,殷霞在附近来回逛荡了几圈,还给自己看红色灯塔的照片。他告诉她,灯塔已经拆了,拆了好些年了,别找了,没了。不知道殷霞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也没声谢谢,给老板看完照片继续在那附近游荡。
紧跟着罗家楠的电话也打了过来,说,也碰上被殷霞“问”路的店铺老板了,同样是红色灯塔照片,同样是被告知灯塔早已消失,同样继续游荡。
“她会不会是在这里迷路了?”唐喆学推测道,“要不,调无人机过来找?”
“先去海边找找。”
林冬依然坚持。大量的违建使这片区域的道路如蛛网一样交错,别说不熟悉的人,就连他这种走过十几次的也难免迷路。而且房檐距离很近,有的地方几乎是搭在一起,用无人机探查的效果未必比人力强。而且他有种直觉,殷霞听不进去红色灯塔被拆了,她只是执着地想要找到它,找到那个曾经对她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
在迷宫般的巷子里穿行了约莫半个小时,终于到了海边。顺着防波堤上的护栏一路走一路找,唐喆学尽可能不去看水泥斜坡上密密麻麻的海蟑螂,太特么膈应了,看得直犯密恐。
突然,耳边响起林冬的喊声:“二吉!你看那个,是不是殷霞?”
顺着林冬所指的方向,唐喆学看到约莫百米开外的一块礁石上站着个人,衣着身形都很像殷霞,忙跨步往过赶。到距离还有二三十米远的位置,他看清楚了,确实是殷霞,可他过不去——涨潮的海水漫过了较矮的礁石,唯有殷霞脚下还有着一平米左右的立足之处。不知道她是怎么走到那块礁石上的,许是她过去的时候潮水还没涨这么高,等想回来的时候已经没路可走了。岸边立的那块“海浪危险,请勿下海”的警示牌被忽略个彻底。
眼见海浪叠涌拍上殷霞所在的位置,不断打湿她的裤腿,林冬忙扒住护栏朝她喊道:“殷霞!你别动!我们这就想办法过去救你!”
喊声随风飘散,殷霞不为所动,只是呆呆地望着海平面,视线的方向大约是当年伫立红色灯塔的位置。一切都变了,以前没有餐厅、没有民宿、更没有栈道和防波堤,只有大片的沙滩和被海浪冲刷去棱角的岩石。记忆中红色灯塔已不复存在,她远远地望着,清瘦的脸上漫过道道泪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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