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影很小,不仔细看会误认成两朵花。
他们看着是两个人。至今许多年过去,见过这幅画的艺术评论家都知道他们是一个人。
作品初现世时,有人说孟绯蓝江郎才尽,再也画不出好作品所以才在画布上乱画一气;有人说孟绯蓝画技见长,这幅画需要用真心看才能懂其真谛。
油画的名字为“感知”。
每副油画申请进入拍卖会前会有第一轮的竞选。油画会有卡片介绍,由画主人亲自写下。
现实中孟绯蓝不善言辞,但每当介绍作品,小小的卡片几乎装不下她心中所念。
【他们都说我是“星星的孩子”,同样,他们都说你是“星星的孩子”。
我喜欢这个温柔的称呼,但我不认为你是星星的孩子。你是我的孩子。
“星星的孩子”是区分你和别人不同的标志,可是你和别的小孩子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祝愿你平安、健康,就像所有人都应平安健康。
别人发现生活的乐趣,你发现生活的颜色,你看到的色彩注定要比别人浓烈鲜艳。你看到的世界奇形怪状,他美丽且绚烂。
我懂你眼里的世界,我爱你眼里的世界。】
宣从南六岁便看妈妈画“感知”,将近六年,其中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有宣从南参与。
因为妈妈总是会问他:“囝囝,你觉得这里应该是什么?”
所有的色彩宣从南不需要思考,张口即来。
调色时孟绯蓝都会说:“真漂亮。”
油画里短头发的男孩儿是三岁前的宣从南,长头发的男孩儿是逐渐长大的宣从南。
自出生那天起,宣从南就被父母赋予了他们全部的祝福。
他是个幸运的孩子。
长发蓄满12年,顺顺利利地过完每个生肖;给自己唯一的孩子作画,想在他12岁时展览。是孟绯蓝祈福的方式。
“感知”的拍卖会孟绯蓝与宣运霆没能到场,因为飞机未能安全抵达。
本来那场拍卖会他们一家三口都要去的。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宣从南发烧了,不舒服,第二天退烧精神仍蔫蔫的,宣运霆没让他去。
宣从南很懂事,点头:“我等你们回来。”
“好,等我和妈妈明天回来了,爸爸带你们去玩儿啊。”宣运霆笑着亲吻宣从南柔软的小脸蛋儿,他的长发蹭过宣从南的皮肤时很痒。
宣从南又点次头:“嗯!”
刚分离两个小时,和保姆阿姨一起在家的宣从南让阿姨去忙她的,自己坐在客厅里画画。他的电话手表突然响了。
“......囝囝!......囝囝?”电话那边有一阵电流干扰,很诡异。
宣从南不知道那是什么,喊道:“爸爸。”
吵,真的太吵了,好多人的尖叫和哭闹,还有一些像爸爸给他打电话一样的通电话的声音。
宣运霆捂住一部分手机,宣从南听清了许多。
他的语气就像平时一样柔和耐心,只是语速有点儿快,好像怕话说不完似的。
如果不是那边乱糟糟,宣从南以为爸爸现在就在自己身边。
“囝囝,你现在身体好点儿了吗?头还热不热,没有再复烧吧?阿姨有没有在你旁边?不在没关系,爸爸妈妈想和你说话。
“囝囝,一定要按时吃药好好照顾自己啊,我跟妈妈要去一个地方......短时间内不回去了。你去叔叔家里住着好吗?
“如果叔叔骂你打你对你不好,你就拿东西打回去,不用在意他是叔叔是长辈,也不用在意对你不了解的邻居们的眼光。
“他不是一个好选择,但是爸爸没有别的亲人了......
“打不过一定要跑,不是你的错千万不要自责,很多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不要钻牛角尖让自己难过。
“对不起啊囝囝,爸爸应该保护你很久很久的。
“......囝囝,我和妈妈不在的时候,如果有解决不了的事,一定要多找警察叔叔,这个警察叔叔解决不了你就去找下一个警察叔叔,相信总有好人会管。
“你的长头发还有两个月就留满十二年了,到时候你想剪掉就剪掉,不想剪就还留着,保佑你平安健康。”
爸爸的语速越来越快,宣从南完全插不上话。
最后宣运霆说:“囝囝,别害怕,你要好好长大啊。”
孟绯蓝的声音与平常同样温柔:“好囝囝,乖乖的。”
“爸爸......妈妈,你和爸爸不回来了吗?”宣从南对着电话手表问道。
孟绯蓝没有回答,宣运霆早已挂了电话。
因为下一秒就是飞机落地的爆炸剧响,他没让囝囝听见。
失去父母太过突然,宣从南没有任何心理准备,他只是茫然不解,为什么两个小时前和一分钟前还和自己拥抱以及打电话的爸爸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自此,宣从南心里漫延起了一场长达十多年的潮湿天气。
电话手表寂静无声,任他喊多少声爸爸妈妈都于事无补。
天色愈发黯淡,他似懂非懂地说:“我会照顾好自己。我会好好长大的。”
......
自小宣从南便是一个怪小孩儿,他像妈妈一样,不会哭。
当年宣业和几个警察过来找到他说父母飞机失事,宣从南整个人像泡在水里湿淋淋了,可他哭不出来。
也许他自始至终都认为爸爸妈妈只是短暂地出门一趟,不久便能回来。
当晚高烧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宣从南迷迷糊糊深陷噩梦,等他大病初愈顶着一头被卓娅君剪掉的杂乱短发重见光日时,父母的葬礼早已结束。
巨大的悲忡仅仅盘旋在这个小小孩子的身体周围,没有侵入心内。
他还不懂“永远失去”是什么意思。
他觉得难过,又觉得应该听爸爸的话,好好生活。
如今看着眼前墙壁之上的油画,十多年前父母离世的大雨终于在他心里下了起来,宣从南泪如雨下。
“......妈妈。”他低声呼唤。
【 作者有话说】
马上甜马上甜!信我!疯狂码字中!!!(嘶吼)
感谢支持,给大家鞠躬啦~
第54章
宣从南的眼泪对顾拾来说是一种酷刑。
他知道囝囝“不会哭”, 见证不止一次。
别的小朋友奇怪宣从南为什么留长头发并以此攻击时,宣从南郁闷不高兴但不哭。
忘我的玩耍难免磕碰,有时膝盖摔得鲜血模糊, 宣从南依然不掉哭。
顾拾比他大四岁, 成年后对比不明显,十多年前却很明显。
十一岁的宣从南在十五岁的顾拾面前是儿童。
他小巧, 漂亮,精致得像洋娃娃。
有人抢宣从南的玩具,他相信爸爸的话没错, 勇敢反击, 哪怕一个人打几个失败了, 表情顶多有点委屈。
对此顾拾问过他:“你怎么不哭?”
宣从南说道:“我妈妈就不哭。”
顾拾又问:“你是不是不会哭?”
宣从南说:“我妈妈就不会哭。”
有一次某个医生为了让宣运霆看到宣从南哭泣的成果,以此留住治疗宣从南的长远机会,偷偷掐他。
他的指甲修得很整齐,但略长, 拇指和食指指甲深深陷进宣从南柔嫩的胳膊的肉里。
“疼——!”宣从南小脸扭曲起来,大喊抗议道。
易留痕的体质很快让被掐的地方破皮红肿,宣运霆及时赶过来, 抱住红眼眶的宣从南, 大发雷霆道:“我同意你和我的孩子单独在一起是让你和他尽快熟悉起来,你怎么敢虐待他?!”
医生觉得没用多大力气, 谁知在宣从南身上这么明显:“他眼睛红了,快哭了啊,难道这不是一种......”
“我从来没见过哪种治疗方案是以虐待孩子为主的,他情绪淡漠就让他疼吗?”宣运霆下逐客令, “我会和贵院好好说明你的治疗方针到底有多离谱。”
他冷漠道:“滚。”
—
宣从南的眼泪坠落得过于汹涌, 以至于顾拾手足无措, 伸手接住的每一滴都让他觉得灼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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