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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兽之春(12)

作者:魏丛良 时间:2018-12-17 20:06:21 标签:兄弟 年上

向之暨听到他说:“我能和你睡一起吗?这个房间还有那个大床,我看着有些害怕。”

“你怕什么?”
这问题,在这个时间段,这个环境里,找一个靠谱些的借口,似乎只能说,“我怕鬼。”
可怜兮兮的小鹿,委屈巴巴的小可怜,向之暨最爱的小年糕,找到了个最符合逻辑事实依据的理由。
向之暨点点头,迎合着,“对,这地方以前天天闹鬼。”

21

月黑风高,空荡荡的大院子,树影婆娑,投下的阴影像是什么东西在狰狞挥舞着。
这地方天天闹鬼,这句话凿在林鹿心里,瑟瑟发抖,看着周围环境的眼神都变了。
向之暨则暗笑道:“走吧,和哥哥回屋去。”

向之暨这屋和林鹿的没什么区别,若硬是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墙壁上挂了几幅画。
林鹿自己是学画画的,瞧见别的画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
向之暨把林鹿的包放在了床塌边上,回头望着林鹿,向之暨顿了顿说:“洗澡的地方也在外面,你先洗还是我先?”

林鹿扭过头问:“真的有鬼吗?”
“不相信的话就没了。”
林鹿抿了抿唇,眉头微蹙,他小声说:“我想先洗。”
向之暨点点头,又听他犹豫着细声道:“你能陪我一起去吗?我一个人害怕。”
向之暨转过头忍住笑,轻咳了一声,十分利落的答应了。

抱着衣服过去,走了一小段路就到了,不过走廊上的灯似乎是坏了的,亮了几下后就熄灭了。
林鹿紧簇在向之暨身边,心里庆幸是把向之暨给叫了出来。
“就是这里了,里面地方不大,你把衣服放在门口的架子上,打开水龙头后要等一会儿热水才会出来。”向之暨替他拉开门,他指着浴室里的设施说着。
林鹿站在门口往里看,向之暨则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捏着烟盒单手抽出一根烟,抿在唇间,他翘着嘴角道:“你进去吧,我就在这等着,要真遇到什么就喊我。”

林鹿乖乖进去洗澡,水流声响起,向之暨往外挪了两步,找了块舒适的稍微平坦些的墙面靠了上去,把嘴里那根烟点了,火星子在黑暗里亮起,他深深吸了一口。
烟雾散开,向之暨脸上是若隐若现的笑,站在浴室门口守着一个怕鬼的小孩,这类的事,放到以前,他是想都不会去想的,定然会是满脑子荒谬。
可此刻“等待”变得不那么麻烦,他甚至还有些喜欢上这个词了。

隔了片刻,向之暨抽完了两根烟,又等了会儿,只能听到门里头水流声,没别的动静,向之暨微微蹙眉,手指蜷曲,轻扣门版。
“小鹿?”他唤了一声,没有回应,顿了顿问:“洗好了吗?”
什么反应都没有,向之暨皱眉,手扶着门手,就要拧开,便见木门从里拉开,林鹿穿着一件白色长袖睡衣,水汽氤氲,一双眼湿漉漉的看着他,向之暨往里看去,是还开着的花洒。

林鹿舔了舔下唇,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是湿的,脸上晕着红,他小声说:“那个水龙头打开了之后就关不上了,我试了好久,都不行。”
向之暨深深松了一口气,他抬起手,把林鹿半边皱在一块的袖子拉扯好,往里走了几步,把挂在墙壁上的大毛巾拿下来,拢在林鹿脑袋上,像是抱着一个大春卷似的,白菜馅的春卷任由他揉搓。
林鹿仰着头,向之暨的手放在他的发顶,水声掩盖住了他如雷的心跳声,悄悄踮起脚,把头往那掌心里贴近一些些。

“快回去吧,这天气也不是很暖和,别着凉了。”
向之暨是难得的这么体贴,林鹿拉着垂在脸颊两边的毛巾,像是扯着兔耳朵,脑袋跟着晃了几下,他问:“那个水怎么关?”
向之暨这才想起,转身过去低头直接把水开关给拧死了,“行了。”
“你把这个关了待会怎么洗澡?”
“洗的时候再开就得了。”向之暨两手推着林鹿的肩膀,嘴里说:“小祖宗你先回房间去吧,我是真怕你感冒了。”
林鹿几乎是被他半推着往回走的,因为洗澡了身上热气未散,回去的一小段路上也不会觉得冷,到了屋内,向之暨又给他找来了个吹风机。

“这里竟然还有这个?”
林鹿有些吃惊,向之暨知道他在惊讶什么,拉了个插头,通了电,他对林鹿说:“这地方虽然是老宅子,不过该有的设施还是都有的,以前每年夏天,我们还会过来避暑。”
他把吹风机递给林鹿,叮嘱他要把头发吹干,而后自己拿了两件衣服就出去了。

那吹风机款式有些旧了,有些笨重,举久了手就酸,林鹿没吹多久,觉得头发差不多干了就放了下来。
他打了个哈切,想着待会向之暨洗完澡应该也要吹头发,他就没去把电线收起来。
拿着手机直接爬上了床,歪着脖子刷了会儿网,身体慢吞吞往一侧倾斜,没多久整个人就载到了床背里,脑袋陷在柔软的被褥中,手机屏幕缓慢暗下,林鹿神色倦倦,耷拉上了眼皮。

向之暨洗完澡,花的时间是以往的一倍,打上泡沫,把自己幻想成一颗大花椰菜,翻来覆去搓洗着,嘴里哼着小曲。
突然头顶灯光闪烁,花洒喷头水花变大,向之暨一愣,后背蹿上凉意。

林鹿卷着被子,意识沉沉,身体舒展时,就觉得一股重力压上来,林鹿被挤得喘不过气,挣扎了几下,睁开眼就看到向之暨的脸。
他一愣,向之暨紧紧抱着他,湿漉漉的脸凑过去,埋在林鹿肩膀上,压低声音,紧着嗓子道:“小鹿,这……真的有鬼。”

得了,什么都干不成了,这俩怕鬼的胆小鬼,一晚上窝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一个人念着佛经,一个人耶稣基督祷告着。
林鹿小声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窗外风声呜呜,林鹿打了颤,嘴里念着没事,脑袋已经钻进了向之暨怀里。
向之暨抱着他,安抚着拍打他后背,轻声道:“不要怕,我在呢。”
墙壁上树影婆娑,向之暨猛地打了个冷颤,掀起被子,把头缩了进去。
22

第二天,是向言过来叫起,走进院子里,叫了一声后,没见反应,就直接推开了门。
雕花的红木色门板被岁月洗旧,推开时,发出“咯吱”声响,窗棱下是晨曦微光,泛着冷裹着些许粉尘。
屋内比室外暖和,向言往里走了两步,来到宽大床榻边,拉开垂下的帷幔,嘴里囔着,“哥,可以起来了,你……”
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定在了一处,软和的被子皱巴巴卷在一块,向之暨侧着身体,双手展开,怀里蜷缩着个人,是林鹿,缩成一团,就一小撮黑色头发露在外头。
向言睁大眼,呼吸一滞,往后退了两步,再朝向之暨看去,对方皱着眉,半阖着眼,仰起头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别喊了,你到外面等着去,我们马上就过来。”

向言屏住呼吸,快速后退,在向之暨的注视下,脚下生风逃了出去。
他在外头等了一刻钟,蹲在门口,撑着下巴,想着他哥和那林鹿的关系。
还说是朋友,这都睡一床了。
向言啧了一声,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
突然小腿被踢了一下,他身体晃了晃,右手撑着地,快速站了起来,向之暨打量着他,眯着眼,“在想什么呢?”
向言没说话,而是侧头掠过向之暨的肩膀,朝他身后的林鹿看去,他笑道:“昨天睡得好吗?”

林鹿脸色微红,他小声说:“这地方好像闹鬼,昨天我和向……”
话还没说完,向之暨就拽住了他的手臂,他顿了顿,说:“我昨天有些害怕,就睡到了他房间里。”
向言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眼里的笑意是半分不减。

去前院吃了早饭,向之暨给林鹿拿了个水煮鸡蛋,敲碎了给他剥壳。
一整晚的担惊受怕,林鹿压根就没睡好,耷拉着眼皮,一脸倦容,等向之暨把剥了壳的鸡蛋递给他,他才回过神,连忙接过,不怎么好意思,小声说:“谢谢。”
“客气什么。”向之暨伸长了手,又去拿了一个。
边上向言看到了就说:“哥,我也要吃鸡蛋。”
向之暨瞥了一眼,嘲笑道:“多大的人了,自己没手啊。”
林鹿咬了一口鸡蛋,嘴角悄悄翘起。

向家的墓园离老宅子距离不远,不过还是得开车过去,一共开了五辆车,向之暨带着林鹿,坐进了魏丽他们那一辆车里。
两个人坐在后面,这里的路不怎么平坦,车子颠簸,林鹿的身体摇摇晃晃,好几次都歪撞到了车窗那边,手臂隐隐作痛时,被突然伸过来的手给圈住,往另一侧倒去,跌进了向之暨的怀里。
他一愣,目光朝前面的魏丽和向言看去,又抬起头,眼皮撑大,呆呆钝钝的看着向之暨,挪动嘴唇,无声问:“你干嘛?”
向之暨噙着笑,没回答,温热的掌心贴着林鹿的手臂轻轻揉`捏,他低下头,在林鹿耳边轻哼:“你都撞了多少次了?我看着都觉得疼。”
林鹿缓缓呼吸,慢慢坐直,肩膀与向之暨紧紧相贴,另一侧的手臂还被他牢牢圈住,是悸动被撩拨的无处宣告的心,他浑身僵硬,手掌压在自己的大腿下,蜷缩绷紧。

到了墓园,清明节来祭拜的人乌压压一片,他们从另外一侧的门进去,向家的先祖都安置在这里的一个独立的小院子里,这条小路上几乎没车,进去后,把车停下,大家把准备好的祭品都拿了出来。
林鹿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正式的祭拜先祖,他们家里对于这一方面没有那么讲究,父亲也从未和他提过家里是否还有其他人在,一直以来都是他们两个人,后来父亲去世了,葬礼也十分简单,五七一过,他便回来了。

林鹿是向之暨带来的朋友,这类的场合他便后退了几步旁观着。
向之暨双手合十,在每个墓碑前低头鞠过,最后是在最小的一块碑前,停顿了数秒,他回过头,对家里的一个大伯说:“我弟还没死,这墓碑得换下来。”
林鹿抬眼看去,那方寸的小墓碑上,拓着一张稚童的照片,对着镜头灿烂地笑着。

回程的时候,下起了小雨,湿漉漉的四月天,泛着水汽和青草味,汽车轮胎碾过地面,水花在泥土里溅起,林鹿看向窗外阴沉的天,回头小声问:“这雨会下多久?”
向之暨说:“应该不会很久。”
的确是不久,雨水到了黄昏便停下来,只余下几处大小不一的水塘还有潮湿泥泞的地面,气温冷下来了几度。
往年祭祖之后,便没什么事了,等雨停了后,大家各自道别,汽车一辆接着一辆驶离,热闹了一晚的老宅重新沉寂下来。

向之暨的车停在胡同外,他们走了一小段路,向之暨对林鹿说:“我爸去世的时候,我还在想,以后祭祖我就惨了,他们都是一家人,就我一个人,孤零零的多可怜,不过好在还有你。”
是并排走着,肩膀和手臂轻轻碰撞摩擦了几下,手缩在各自的袖子里展开又蜷缩,林鹿说:“还有你弟弟,很快就会找到了。”
“是的,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向之暨低下头,轻声念了一句。

坐进车里,向之暨手扶着方向盘,没急着开,而是问林鹿,“我们要不先别回去?我记得这附近有一个温泉山庄,挺好玩的,去那里过一夜怎么样?”
“温泉?”林鹿重复着这两个字,眼睛亮了亮,但他还是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了,想去就去,从这里开过去大概一个小时,到了先吃晚饭,那边的鱼汤不错。”
这般说着,车子便朝着另外一头开去,驶出溪口小路,在暗淡的黄昏之下,轮胎淌过一小段凹陷下去带水的小路,水花溅起的时候,靛蓝色的天空下,是把阴沉萧索抛下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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